坚守阵地 Holding the Line(第4/8页)

“得拿条毯子。”他说着在包裹里翻找,拽出毯子,扫开火堆旁的杂物,抖开毯子盖在她身上。“暖和点了,呃?暖和又舒服。”他把毯边压紧,以防她受凉,又把她的脚塞进毯子。“别着凉啊。”

“狗子。”

三树弯下腰,在她胸前仔细听了听,然后直起身,缓缓摇头。“她没了。”

“啥?”

周围点点斑白。又下雪了。

***

“保德尔在搞什么?”伯尔元帅盯着山谷大喊,拳头暴躁地握紧又松开,“我说等到两军交战,不是我军崩盘时出来卖乖!”

威斯特无法回答。确实,保德尔哪儿去了?雪越下越大,雪花打着旋儿轻轻飘落,在战场上拉起一道灰色帘幕,一切都变得飘渺。朦胧空旷的声音仿佛从极远处传来,传令官像小墨点在战线后的白色雪地上飞速穿梭,带回求援急告。伤员不断撤下,他们在担架上断断续续地呻吟,在车上喘息,或是安静地拖着身子步行,指挥部前留下一路血迹。

大雪纷飞,但仍能看出克罗伊陷入苦战。精心布置的阵形其中央部位形成了一个危险的突出部,被打乱的各单位就地与敌人混战。威斯特已不记得克罗伊将军派出多少参谋来指挥部求援,或请求撤退。他们得到的是一样的回答:坚守阵地,等待时机。与此同时,保德尔将军那边还是一片不祥的宁静。

“他到底哪儿去了?”伯尔元帅跺着脚走回帐篷,在新雪上留下深深的黑色足印。“你!”他冲一名传令官喊道,不耐烦地招手。威斯特随伯尔元帅进帐,保持着尊敬的距离,加兰霍跟在最后。

伯尔元帅在木桌旁弯下腰,猛地从墨水瓶里抽出笔,墨点溅了一桌。“去林子里找保德尔将军!看看他在搞什么,然后立即回来报告!”

“遵命,长官!”传令官大声答道,全神贯注等待后续命令。

伯尔在纸上龙飞凤舞。“告诉他,我命他立刻进攻,立刻!”他恼火地翻动手腕,签下名字,一把将文件甩给传令官。

“是,长官!”年轻传令官大步走出帅帐。

伯尔转向地图,猛打个激灵,一手抓胡须,一手捂肚子。“保德尔到底哪儿去了?”

“长官,有没可能他也遭遇攻击——”

伯尔打个嗝,一咧嘴又打一个。他一拳捶在桌上,震得墨水瓶直晃。“杀千刀的消化不良!”他用粗手指戳地图,“保德尔再不出击,我们就得派预备队。威斯特,听到没?派出骑兵。”

“是,长官,遵命。”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元帅皱眉干咽了一口,威斯特看到他脸色突然刷白。“不许……不许……”元帅眨着眼,轻轻摇晃。

“长官,你——”

“哇啊啊啊!”伯尔元帅猛然倒向前,朝桌上吐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喷溅的呕吐物把地图染成鲜红。威斯特僵立原地,慢慢张大了嘴。伯尔元帅打个嗝,捶打前面的桌子,身体摇晃,接着弯腰又吐。“哇啊啊啊!”他身子歪斜,红色血丝挂在唇上,苍白的脸双眼凸出,一声窒息的呻吟后向后倒下,还带掉一张血淋淋的图纸。

威斯特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前扶住快摔倒的元帅。他扶着元帅无力的身躯,费力地穿过帐篷。

“见鬼!”加兰霍喘不过气。

“妈的,帮把手!”威斯特嚷道,大块头赶紧过来,拽住伯尔另一条胳膊,两人半拖半拽把元帅弄上床。威斯特解掉元帅制服第一颗扣子,松开衣领。“胃里的毛病,”威斯特咬牙轻声说,“他都抱怨好几周了……”

“我去找医生!”加兰霍慌慌张张尖声说,他呼地起身,却被威斯特抓住胳膊。“不。”

大块头诧异地回头。“什么?”

“大家知道他病了会乱套。保德尔和克罗伊会自行其是,军队将四分五裂。不,战斗结束前,不能走漏风声。”

“可——”

威斯特起身,一只手搭在加兰霍肩上,直视对方的眼睛。他知道该怎么做,他不能成为另一场灾难的旁观者。“听着,我们必须执行原计划。必须。”

“什么?”加兰霍狂乱地环视帐篷,“我们?”

“必须如此。”

“但元帅命悬一线!”

“门外的几万人也命悬一线!”威斯特吼道,“你听他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加兰霍的脸变得跟伯尔一样苍白。“我觉得他的意思不是——”

“别忘了你欠我的情。”威斯特倾身靠近,“要不是我,你本该成为卡曼纳河边腐烂的尸体。”他不想威胁,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我们可以互相谅解吗,上尉?”

加兰霍吞口口水:“是,长官,我想可以。”

“很好。你来照顾伯尔元帅,我去外面看看。”威斯特起身走向帐门。

“如果他——”

“你随便!”没等他说完,威斯特就回头打断。没时间操心个人健康。他钻进外面的冷气中,二十多名军官和守卫分散在帅帐前,用望远镜观望下方的白色山谷,不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派克军士!”威斯特示意罪犯,后者顶着雪大步走来,“守在这里,明白?”

“明白,长官。”

“你守在这里,除我和加兰霍,禁止任何人出入。任何人。”他压低声音,“无论发生什么。”

派克点头,烧融的粉脸上眼睛闪闪发光。“明白。”派克站到帐门边,大拇指似是漫不经心地搭上剑带。

没多久,一匹马冲上斜坡,直冲到指挥部,鼻孔不停喷气。骑手翻身下马,几跨步来到威斯特面前,想要进帐。

“保德尔将军急报伯尔元帅!”这人边喊边跑,威斯特岿然不动。

“伯尔元帅正忙,你可以向我报告。”

“将军特别嘱咐——”

“向我报告,上尉!”

来人眨眨眼。“保德尔将军的师正在交战,长官,在树林里。”

“交战?”

“陷入苦战。敌人朝我部左翼发起多轮疯狂进攻,我们自顾不暇。保德尔将军请求撤退后重新整队,长官,我们偏离了原定位置!”

威斯特吞口口水。计划出了岔子,很可能全盘皆输。“撤退?不!绝不!一旦撤退,克罗伊将军就得孤军奋战。保德尔将军必须坚守阵地,一有可能还要发动反击。告诉他,任何情况下都不准撤!每个人都要坚守阵地!”

“可是,长官,我需要——”

“快去!”威斯特吼道,“立刻!”

来人敬个礼,慌忙上马出发,同时又有人骑上斜坡,在帅帐不远处勒马停下。威斯特暗自咒骂。芬宁格上校,克罗伊的参谋长。他可没这么好打发。

“威斯特上校。”对方边下马边飞速地说,“我部全线陷入苦战,现在右翼又出现敌骑!敌人朝一个征兵团发起冲锋!”他走向帅帐,边走边摘手套。“没有支援他们撑不了多久,而一旦他们溃败,我部侧翼岌岌可危!一切就完了!该死的保德尔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