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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神像不见了。

基座和讲坛空空如也,一秒钟前它还站在那里。

逐渐暗淡的光圈外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我的左侧有什么东西在动。火已经烧到了我的指头,我不得不扔掉纸片,黑暗重新降临。

我又划了根火柴,微弱的火光连我自己都无法照亮。我从工装衬衫口袋里掏出线圈笔记本,用牙齿扯下几张纸来,又换了只手。火柴熄灭了,黑暗中离我不到十英尺的地方传来响动。

又一根火柴。我吐出皱巴巴的纸页,赶在幽蓝的火苗熄灭之前跪下来点燃了散落的纸张。小小的纸堆蓦地腾起一团光明。

那个东西僵在半空中,它的六条肢体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无毛的蜘蛛,但某些肢体的前端还长着指头,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它的脖子弓着,将那张枯瘦的脸送到我面前。乳房吊在胸前,就像昆虫肚子上粘着的卵。

你不是真的。

迦梨张开嘴巴,仿佛在向我喷吐毒液。她的嘴巴张得很大,猩红的舌头滑落下来,五英寸、十英寸,就像滴落的红色蜡油。舌头垂到地板的位置重新卷起,像搜寻猎物的毒蛇一样迅捷地滑过冰冷的石头,朝我这边爬了过来。

我终于尖叫起来,我一边尖叫,一边把笔记本剩下的部分全部凑到火堆上。然后我举起燃烧的硬皮本,迎向那咝咝作声的梦魇。

舌头遽然向旁边滑开,正好让开了我的脚,那个幽灵挥舞着六条扭曲的肢体迅速后退,消失在火光外的黑暗中。笔记本已经烧到了我的手指,我挥手朝着刮擦声的方向把它扔了出去,然后转身就跑。

我全速奔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手臂收在胸前。要不是我一边跑一边划燃了火柴,那我肯定会一头撞上前面这堵墙。然而就算看见了,我依然撞了上去。火柴熄灭,我尖叫着转身又划了一根。冷冰冰的眼睛在我右边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猫在呕吐。

我背靠那堵木墙,紧紧贴在上面。要是墙上挂着帘子,不管是什么材质,我肯定会一把将它点燃。被光明的火焰烧死总好过在黑暗中和它待在一起。

我沿着墙向左侧挪动,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划火柴,很快盒子里就只剩下几根了。现在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我受伤的左手摸到了木板、裂纹和钉子,但就是没有门,也没有窗。刮擦声无处不在,像是软骨在石头和木头上摩擦。现在我觉得头越来越晕,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这地方一定有出口。

我停下脚步,举起烧卷的火柴,吸了口气,然后点燃整个火柴盒。在那短短的一瞬光明之中,我看到头顶三英尺处的墙上有一扇窗户。窗玻璃完好无损,只是被涂成了黑色。垂死的火焰舔着我的手指,火光逐渐暗淡下去。

我扔下燃烧的火柴盒,蹲身向上一跳。窗框嵌在墙里,我的手指摸到了一条裂隙。我的双腿在光滑的墙壁上乱蹬,试图找到支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猛地向上一拉,手肘撑上狭窄的窗台,脸颊贴在涂黑的玻璃上。我停留在这个位置,双臂不受控制地颤抖,我凝神聚力,准备用胳膊敲碎玻璃。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腿。

小臂的整个重量全都压在那根折断的尾指上,我本能地向后一仰,再也无法保持脆弱的平衡,整个身体从墙上滑了下来,重重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黑暗有若实质。

我半跪起身,就在这时候,我感觉那东西出现在我身旁。

四只手抓住了我的身体。

四条手臂粗暴地把我抬了起来。

人死了以后,灵魂不会立即离开,而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冷漠地观察事件的发展。

我听到遥远的声音。一道光照在我的眼睑上,然后遽然消失。冷雨敲打着我的脸和胳膊。

雨?

又是一阵声音,争吵声越来越大。不知何处传来汽车引擎打火的微弱声音,排气管轰鸣,轮胎压得碎石嘎吱嘎吱响。我的额头有点儿疼,左手火辣辣地抽痛,鼻子发痒。

死亡不可能是这样。

四缸发动机制造的噪声相当惊人。我试图观察周围的情况,却发现自己的右眼睁不开了,眉间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把它彻底糊了起来。

神像的那只手。

我悄悄将左眼睁开一条缝,看见卡其壮男和另一个教徒正抬着我——半拖着我。另外还有几个人在雨中激烈地争执,其中包括那个白衣秃子。

你可以继续睡了。不!

冰冷的雨水、疼痛的左手和无法忍受的瘙痒阻止了我再次滑入无意识的黑暗渊薮。抬着我的那个人把头转向我这边,我赶紧闭上眼睛——但我还是看见了一辆绿色的面包车,驾驶座的车门上有凹痕,后车厢没有窗户。想到这辆车装过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心。

那群人还在继续争吵,声音越来越高。我耐心听着,就像自己突然精通了孟加拉语。毫无疑问,他们是在讨论执行了秃头的命令以后,该如何处置我的身体。

最后,卡其男嚷嚷了几句,然后和另一个教徒一起拖着我走向面包车后厢。我的脚背在碎石上摩擦,脸朝着地面,他们顺势将我往不通风的车厢里一扔,我的头砰地撞上车厢壁,然后又在金属地板上撞了第二下。我冒险睁开眼,看见大块头和另一个教徒爬进后车厢和我待在一起,还有一个人跳进前排左侧的乘客席。司机转过头来问了一句,大块头用力踢了踢我的身体侧面。我感觉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但我一动不动。那个教徒大笑着说了句什么,是以“奈”开头的。

算我欠你两笔,干你娘的肥猪。

炽热的愤怒澄清了我的意识,驱散了恐惧的阴霾。可是当面包车发动引擎,轮胎挤压碎石的吱嘎声透过金属传进我紧贴地板的耳朵,我依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在电影里看过上千次类似的桥段,在这样的时刻,主角应该狠狠打上一架,从反派手里逃脱。

我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要是没人帮忙,恐怕我连坐起来都成问题。我之所以这么软弱,不光是因为他们在那杯茶里放了奇怪的药。我已经受伤了,我不想让他们再伤害我。我只能继续假装昏迷,祈祷能够多争取几分钟时间,这就是我唯一可能的武器。

他折断了我的手指。我以前从未尝过骨折的滋味,就连小时候也没有过。这让我隐约有些骄傲,就像上学从不缺勤一样。现在,这个汗津津的杂种不假思索、毫不费力地折断了我的指头,简直比我给电视换台还要轻松。他表现出的麻木残忍让我相信,这些人绝不会轻易地把我扔在某个地方,让我自己回酒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