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去的时刻(第6/7页)

麦特打了个哆嗦,心思回到了现在。艾格宁向他皱了皱眉,用力拉了他一下。麦特不由得嘟囔着:“手牵手的情人从不会着急赶路,他们……喜欢慢慢散步。”艾格宁哼了一声。多蒙一定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要不就是他的脑袋被打坏了。

不管怎样,最糟糕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至少麦特希望离开艾博达是最糟糕的部分。从那以后,他就不曾再感觉到骰子的滚动,那些骰子总是灾难的前兆。逃离艾博达之后,他已经尽量清除了他们的足迹。他相信,能从那一大堆伪装中找出他们真正逃亡方向的人,一定要有和他一样的运气。当然,觅真者早已经盯上了艾格宁,现在他们可以用偷窃罪奴的罪名来通缉她,但他们一定会以为她已经逃到了距离艾博达许多里的地方,而不是仍然待在这座城外。至于说图昂的失踪,霄辰人应该不会想到艾格宁与此有关。这两件事只是刚巧同时发生而已。他们更不会想到麦特会与图昂结伴逃跑,这一点很重要。泰琳当然会悬赏通缉他,任何女人都不会原谅一个把她绑起来,又塞进床底的男人,即使这种手段是由那个女人亲口提出来的。但除此之外,霄辰人当然不会认为麦特会在那个夜晚做过任何其他事情。而且除了泰琳之外,也不再会有其他人还想到他。任何男人如果将一位女王捆得如同市场上待售的肉猪,肯定都难逃一死,但这与九月之女的失踪相比,肯定算不上什么。而泰琳的玩物怎么可能和九月之女牵扯上任何关系?艾博达城里的人全都将他看成是泰琳的一个宠臣,甚至只是一个宠物!麦特直到现在还对此感到气恼,但这的确为他提供了许多方便。

麦特相信自己是安全的,至少现在他还不必担心霄辰人,但有一件事却总是让他放心不下,就好像一根扎在他脚跟的荆刺。也许让他担忧的并不只这一件事,但这根刺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在麦特的想象里,图昂的失踪对霄辰人来说,应该就像正午时分太阳消失一样,是一场震撼性的灾难。但迄今为止,麦特没见到霄辰人对此采取任何行动,完全没有!没有相关奖金的发布,也没有愿意支付绑架赎金的表示,看不见红着眼的士兵搜查数里范围内的每一辆马车和大车,策马驰过郊野,掀翻每一座可能藏有女人的房屋和草堆。那些古老的记忆让麦特知道了不少绑架皇室成员的事件,但除了那些挂在绞刑架上的尸体和港口上被焚毁的船只残骸以外,艾博达城看上去与九月之女被绑架那一晚之前没有任何不同。根据艾格宁的说法,对九月之女的搜索只会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也许大部分霄辰人还不知道图昂已经失踪了。尚尊的失踪对帝国根基将产生严重震撼,而且也会成为这场回归远征的恶兆。艾格宁仿佛对自己的这些话坚信不疑,麦特则一个字都不信。霄辰人的确是奇怪的民族,但没有任何民族能奇怪到这种地步。艾博达的沉默让麦特感到不寒而栗,他觉得有个陷阱已经在这片沉默中被安排好。当他们到达北方大道的时候,麦特很庆幸那座城市终于被低矮的山丘完全遮住了。

北方大道是一条宽阔的贸易大道,就算有五六辆马车并排行驶,也不会感到拥挤。泥土路面经过数百年的踩踏压实,几乎像岩石一样坚硬,路面上偶尔还能看见几块古老的铺路石,在路面上凸出一条线或一个尖角。麦特和艾格宁快步沿着路边前行,诺奥紧跟在他们身后。一支行商车队隆隆地向艾博达驶去,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女人率领着十个眼神凶狠的男人守卫着这支车队,他们都穿着覆盖金属片的皮背心。还有一队霄辰殖民者,赶着他们怪模怪样的马车向北方走,那些马车的车厢后挡板都高耸成一个尖峰的形状,拉车的是马、骡子和公牛。赤脚的男孩们走在马车中间,用鞭子驱赶着有四只角的黑色长毛山羊和高大的、喉部垂下一块赘肉的白色母牛。那些马车后面走着一个男人,他穿着肥大的蓝色马裤,戴着一顶红色圆帽。他牵着一头瘤背大公牛,握在他手中的粗绳子另一端结成一个环,套在牛鼻子上,除了衣服不同,他简直和一名两河农夫没什么两样。他看了正和他朝同一个方向行进的麦特他们一眼,仿佛要开口说话,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就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走去,没再看他们。一瘸一拐的麦特没办法走得很快,而那些殖民者行进的速度虽然不算快,却也绝不拖沓。

艾格宁耸起肩膀,伸手拉紧脖子上的围巾,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松开了几乎要扣进麦特肉里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她才挺直身子,狠狠地瞪着那名农夫的后背,仿佛是想追上他,用力抽他两耳光。当那名农夫走出二十几步远的时候,艾格宁却仿佛忘记自己逃犯的身份,转脸怒气冲冲地朝一支正向他们走近的霄辰部队瞪了过去。那队霄辰士兵走在大路的正中间,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的农夫了,他们差不多有两百人,排成四列纵队。一些形制不一、由骡子拖拉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车上全都紧紧地覆盖着帆布。现在,道路中间的位置只供军队使用。走在这支队伍前面的是六名骑在骏马背上的军官,红色的斗篷从他们背上披下来,整齐地覆在坐骑的腰臀上。插着细长羽毛的头盔遮住了他们的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们都目视前方,不左顾右盼。飘扬在这些军官背后的旗帜上绣着一只银色箭头,或者也可能是一只锚,上面还覆盖着相互交叉的一根长箭和一道锯齿形的金色闪电,这个图案下面还有一些文字和数字,因为旗子被风吹得来回摇摆,让麦特无法看清那些文字。那些辎重马车上的人都穿着深蓝色的外衣和长裤,戴着红蓝色方格图案的帽子。而霄辰士兵的穿戴永远都要比普通霄辰人惹眼得多,他们的层叠铠甲或者是银白底色配蓝色底边,或者是金黄底色配红色底边,头盔上则用金、银、红、蓝四种颜色绘出复杂的图案,看上去如同恐怖的大蜘蛛头。每一顶头盔前面都镶着一枚徽章,徽章上有着和旗帜上一样的长箭闪电交叉,覆盖在银锚上的图案,现在麦特相信那一定是一只锚。除了军官以外,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背着一张双曲弓,腰间一侧挂着一只箭囊,另一侧佩着一柄短剑。

“海军弓箭手,”艾格宁愤懑地说道,她还在瞪着那些士兵,放开了握着围巾的手,但依旧紧握成拳头,“都是些喜欢在酒馆里打架的家伙,他们只要在陆地上待太久,就会制造出各种麻烦。”

在麦特看来,这些士兵都训练有素。在他的记忆中,任何士兵都喜欢打架,尤其是当他们喝醉和无聊的时候,而且无聊的士兵永远都会把自己灌醉。麦特在意识中的一角无聊地算计着这些弓到底能射多远,不过他可不想和霄辰士兵产生冲突。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再与任何士兵打交道了,但他的运气似乎永远也不会带给他这种好事。命运和运气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这让麦特只能嗟叹自己的不幸。这些霄辰人的弓最多能把箭射出两百步,比不上优质十字弩和两河长弓的射程,麦特很快做出了这样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