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去的时刻(第4/7页)

“我们应该是一对情侣,你和我。”麦特提醒她。

“这里没有人看我们。”艾格宁怒气冲冲地说。

“我要告诉你多少次,莱伊纹?”这是艾格宁给自己取的名字,她说这是个塔拉朋人的名字。不管怎样,它听起来不像是霄辰人的名字。“如果我们只在发觉有人看着的时候才急忙牵起手,任何没有被我们注意到的人都会觉得我们是一对非常奇怪的情侣。”

艾格宁带着嘲讽的意味哼了一声,但她还是任由麦特将手臂放回到她的肩膀上,也伸手搂住了麦特,然后又用警告性的目光瞪了麦特一眼。

麦特摇摇头。如果艾格宁真的以为他对她有意思,那艾格宁就一定是疯得像一只发春的兔子。女人们的肌肤应该是比较柔嫩的,松软而有弹性,但搂着她让麦特觉得好像是搂着一根桅杆,坚硬又僵直。他完全不明白多蒙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也许只是因为艾格宁让那个伊利安人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她已经买下了多蒙,就如同买下了一匹马。烧了我吧,我永远也没办法明白这些霄辰人,麦特想着。他也不打算去搞清楚,但他现在必须这样做。

当他们转身走开的时候,麦特最后回头望了那座港口一眼,并且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两艘小帆船穿过迷雾形成的厚墙,正缓缓地逆风向港口驶去,现在正是他们应该消失的时刻,或者现在已经晚了。

从埃达河到北方大道差不多有两里多路,沿途尽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地面上覆盖着枯黄的草甸和蒿草,其间零星分布着一丛丛藤蔓缠绕的灌木。虽然那些灌木的叶子已经落光了,但仍然不可能从它密集的枝杈中穿过去的。这里没有一座像样的山丘,与麦特小时候就攀登过的沙砾丘和迷雾山脉完全不能相比。麦特的记忆中已经出现了许多空洞,不过这些事情他还没忘记。但让他懊恼的是,还没走多久,他就已经不得不将更多的体重转移到搂住艾格宁的手臂上了。刚才他一动不动地在那块该死的石头上坐了太久,虽然刚刚跳下来的时候引发的刺痛感已经消退了许多,但他麻木的双腿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踉跄。如果没有艾格宁的扶持,他早就摔倒在某一道斜坡上了。他当然没有靠在艾格宁身上,但这个女人却皱起眉来盯着他,仿佛他正在占她便宜。

“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艾格宁有些气恼地说,“我就不必这样扛着你了。”

麦特又向她龇了一下牙齿,这一次,他连假笑都省掉了。诺奥轻松地走在他们旁边,虽然他一只手将装鱼的篮子按在腰间,另一只手拿着鱼竿,却完全没有踏错过半步。这只是让麦特感到更加困窘。这个老头子看上去一定受过不少伤,但他的动作却显得灵活安稳,而且实在是有些太灵活了。

他们的路线从天堂舞台的北边绕过去,这座舞台的最周边环绕着光滑的石阶看台,在温暖的天气里,看台上方会搭起彩色帆布天篷,有钱的人们会坐在石阶的软垫上,观看这里进行的赛马。现在,帆布天篷和支撑天篷的高杆都已经收起来了,赛马或者被霄辰人征用,或者被关在乡下的马厩里。除了几个小孩在这些石阶上蹦蹦跳跳,玩着抓球游戏外,这里看不到其他人。麦特很喜欢马,也喜欢看赛马,但他的目光越过天堂舞台,转向了艾博达。每次当他爬到一座山丘顶端时,那座城市高大的白色城墙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座城墙的顶部是一条环绕城市的宽阔大道。他至少能借助观察艾博达的机会歇歇脚。愚蠢的女人!稍微有点跛足并不等于她在支撑着他!麦特努力保持着礼貌的态度,坦然接受恶劣的情况,没有丝毫抱怨。为什么她就不行?

这座由白色墙垣和屋舍组成的城市中,也矗立着许多白色圆顶和尖塔,它们一般都装饰着几道彩色细环,在灰色的晨光中熠熠生辉,显示出一幅景色的画面。麦特完全看不到艾博达城中那些被烧毁的房屋残骸。一长列农夫的高轮牛车正从通向北方大道的拱形城门中鱼贯而入。艾博达周边的农夫们正带着冬日里家中剩余的物资到城中的市场去贩卖,牛车间还夹杂着六匹或八匹马拉的有顶篷的商队大车,上面装载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货品。麦特一共看到了七支商队,最少的有四辆车,最多的有十辆车。他们都停在大路旁,等待着门卫进行检查。无论是谁在统治这座城市,只要太阳还会升上天空,贸易就从不会停止,就算是真正爆发了战争,也不可能彻底让商人们在道路上消失。城门另外一侧的人流完全由霄辰人组成,霄辰军队排列成严整的队形,穿戴着彩绘铠甲和如同巨型昆虫头部的头盔,由步兵和骑兵组成。率领他们的是骑在马上、披着华丽斗篷的贵族。女贵族们穿着百褶骑马裙,用蕾丝面纱遮住头脸,男贵族穿着肥大的长裤和长外衣。霄辰殖民者仍然不停地从艾博达城中涌出来。一辆又一辆马车上载满农夫、工匠和他们的家什器具。这些殖民者往往是一下船就向城外赶去,但恐怕还要再过几个星期,他们才会完全离开艾博达。这也是一幅和平的场景。任何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只有普通的工作和各种日常琐事。但麦特每次看到那座城门的时候,心思都会不由自主地飞回六天前的那个晚上,那时,他就在那座城门前。

当他们离开泰拉辛宫,在街市上疾步前行的时候,天气变得愈来愈糟糕。大雨瓢泼而下,灌注在这座黑暗的城市里,马蹄踏在积水的石板路上,不住地打滑。从风暴海吹来的强风将硕大的雨点砸在众人身上,如同用掷石索甩出的石块,披在身上的斗篷一不留神就会被风扯起。没过多久,这一行人身上就再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了。月亮完全被乌云遮住,虽然徒步走在队伍前面的布利瑞克和芬,各举着一根挂油灯的长杆,但这一点光亮也仿佛被密集的大雨吞没了。终于,他们进入了城门洞,暂时避开雨水的侵袭,但寒风在这里却变得愈加猛烈,仿佛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支正在被吹响的长笛管。周围城门的士兵就在城门洞的尽头,他们之中也有四个人举着挂油灯的长杆。另外十二个人里,六个是霄辰人,他们的手中拄着长戟,能够对骑在马上的人造成重伤,也能把骑者从马背上钩下来。一间卫兵哨所嵌在城墙里面,小屋门口站着两名摘下头盔的霄辰人,他们也在盯着这一行人,在他们脚下晃动的黑影表明小屋里还有更多的人。有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他们不可能冲杀出去而不惊醒其他人,也许他们根本就杀不出去。如果他们的行踪暴露,天知道会有多少人立刻冲杀过来,也许就算是一场照明者的烟火表演也不可能吸引来更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