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锻锤的打造(第6/7页)

有人带着不高的热情喊了一声:“金眼!”但没有人响应他的呼喊。一个月以前,这种欢呼还曾经让佩林兴奋不已。自从菲儿被掳走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现在,佩林迎来的只是一片沉寂。年轻的肯利·莫金避开了佩林的目光,他刚刚刮掉了自己蓄的胡子,脸颊还是青白色的。看见值钱的小东西就眼睛发亮,手边有酒就往嘴里灌的乔锐·康加朝佩林身后的地面上啐了一口。班·克劳狠狠地撞了一下乔锐的肩膀,但他也没有抬头看佩林。

丹尼·鲁文站起身,紧张地揪着鹰钩鼻下面一副可笑的浓密胡须。“佩林大人,有什么命令?”看到佩林摇头,这个皮包骨的汉子立刻像是松了一口气,并马上坐了下去,盯着面前的煮食罐,就好像急着要喝下作为早饭的稀粥,也许这是他的真实想法。现在大家都吃不饱饭,丹尼的骨头上已经没剩下多少肉了。在佩林身后,亚蓝发出一阵很像是咆哮的喉音。

这里并非只有两河人,但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蓝格威·德尔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上有不少伤疤,他抚着前额的头发,向佩林点着头。看上去,他像是一个摔跤手,或者是酒吧打手,实际上,他现在是佩林的保镖,只不过佩林并不经常需要保镖。也许他很想表现出一副让雇主满意的样子。但贝瑟·吉尔,这位身材圆胖的前旅店老板现在被菲儿聘任为他们的沙巴扬,现在他以过分夸张的专注态度叠着他的毯子,只是将光亮的头顶朝着佩林。菲儿的首席侍女莉妮·恩特林是一位干瘦的老妇人,紧绷在脑后的白色发髻让她的脸仿佛变得更瘦了。她正搅动着一只罐子,看到佩林,她站起身,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举起手中的木勺,仿佛是要抵挡佩林的攻击。布琳·塔波文的白皙的凯瑞安面孔上,一双黑眼睛里闪动着犀利的目光,她用力拍了一下蓝格威的胳膊,还朝他皱紧双眉。她是蓝格威的女人,虽然不一定是他的妻子,也是菲儿三名女仆中的第二个。他们只要活着,就会继续追赶沙度,直到救出菲儿,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但他们之中也只有蓝格威对佩林表示出一点欢迎的态度。也许佩林能够从朱尔·格莱迪那里得到热情一些的接待——殉道使们总是离群索居的,不过他们对佩林还没有表现出任何隔阂。虽然周围都是靴子踩碎冻雪的声音和人们跌倒时的咒骂,格莱迪却仍然紧裹着毯子,在一根茎叶戟张的大松枝下鼾声如雷。佩林走过他的朋友、邻人和仆人们,却只有孤独的感觉。人在放弃忠诚之前,都是忠诚的。他的心还在遥远的东北方某处,当他把她找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环绕营地的是一圈十步宽的尖木桩。他走到了海丹长枪手营地边缘,这里有一些曲折的小路穿过尖木桩带,能够让骑马的人单骑出营。不过巴尔沃和亚蓝只能跟在他身后了。进攻的敌人在这里不得不多次拐弯,让两河弓手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射倒。再过去约百余步就是森林的边缘了,这片空旷地也是两河长弓能发挥最大杀伤力的地方。这里的森林全部由遮天蔽日的高大乔木组成,其中有些树佩林并不认识,不过更常见的还是松树、羽叶木和榆树,有些树根部的直径大概有十来尺,一些橡树还要更大。这些大树下面只能生长出低矮的野草或者小灌木,所以树干间都有大片空地。但那里只有比黑夜还要黑的影子,任何一片古老的树林都能吞掉整支军队,连一根骨头也不会吐出来。

巴尔沃一直跟随他走过尖木桩带,似乎终于相信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单独交谈的机会了。“马希玛派出的那些人,大人……”他一边说,一边拉紧斗篷,狐疑地回头看了亚蓝一眼,后者只是冷冷地和他对视。

“我知道,”佩林说,“你认为那些人是被派去找白袍众。”他急切地要离他的朋友们更远一些。他将握着马缰的手按在鞍头上,但还是阻止了自己踏上马镫的冲动。快步甩了甩头,也显得很不耐烦。“马希玛同样能够向霄辰人派去信使。”

“就像您说过的那样,大人,这种可能的确存在,但我是否能再提一个建议?马希玛对于两仪师的看法和白袍众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完全一样。如果可以,他很愿意杀光两仪师,霄辰人对两仪师则更加……实际,请允许我这样说。不管怎样,他们不像马希玛那样激进。”

“无论你怎样痛恨白袍众,巴尔沃先生,他们终究不是万恶之源。而且马希玛以前就和霄辰人打过交道。”

“您说得没有错,大人。”巴尔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散发着怀疑的气息。佩林不能向他证实马希玛与霄辰人的会面。如果告诉别人他是如何知道这种事的,只会为他添加更多的麻烦,这就平添了巴尔沃的困扰。这名老者是个喜欢证据的人。“至于说两仪师和智者,大人……两仪师似乎一直都相信她们比其他任何人更能够掌握状况。我认为艾伊尔智者也是同一类的人。”

佩林喷出一口白气:“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比如为什么玛苏芮会和马希玛见面,为什么智者会允许她这样做。我愿意用快步和你赌一根蹄铁钉——没有智者的允许,玛苏芮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安诺拉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她可以自由采取行动,而且她做这种事不太像是出于贝丽兰的命令。

巴尔沃整了整斗篷,回头看了一眼尖木桩带后面的营地,他的视线所在是艾伊尔人的帐篷,看他犀利的目光,仿佛是要将那些帐篷看穿。“这其中有许多可能性,大人。”他的语气里带着尝试的意味,“对于立下誓言的人,不被誓言禁止的就是可以去做的,没有被明确指令的就是可以忽视的。另一些人则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去做有利其君主的事情。看样子,两仪师和智者们都是这样的人。但如果更进一步探讨,我就只能依照得到的线索进行推测了。”

“我可以直接去问她们,两仪师不能说谎,如果我逼得够紧,玛苏芮也许会把事实告诉我。”

巴尔沃面部抽搐了一下,仿佛突然胃痛。“也许吧,大人,也许这样可以,但她很有可能只会告诉你一些听起来像是事实的东西,两仪师擅长于此,这您也知道。无论您取得怎样的成果,玛苏芮都会怀疑您为什么要这样问,而这有可能让海威尔和尼利恩陷入险境。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确认她会把被您盘问的事告诉谁。最直接的道路并不总是最好的道路,有时候,为了安全起见,一些事情只能在面具后面完成。”

“我跟你说过,两仪师不可信任。”亚蓝突然插话道,“我和你说过的,佩林大人。”佩林一抬手,他立刻闭上了嘴,但从他身上发出的愤怒气息是如此刺鼻。佩林不得不长呼一口气,好减轻一下肺部的不适,但他又很想把这股怒气深吸到体内,让它彻底淹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