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晚(第6/7页)

慢慢地,梦回来了。

她正沿着另外一段附在峭壁上的道路向上攀登,周围的一切依旧是被包裹在云雾里,但这是一条宽阔的道路,上面铺着平整的白色路砖,没有任何绊脚的石块。这道悬崖也是雪白色的,仿佛被抛光了一样,虽然阴霾重重,这些白色的石头却仿佛闪烁着光芒。她疾步向上走去,很快就发现这是一条盘旋向上的螺旋路,这道峭壁实际上是一座高塔。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已经站在了高塔顶端。这是一片光滑的圆形平地,周围被迷雾环绕,平地中央有一个白色的小基座,基座上有一盏用清澈玻璃制成的油灯,灯火明亮而稳定地燃烧着,没有任何摇曳闪烁。它也是白色的。

两只鸟突然从迷雾中闪现,那是两只像子夜一样黑的乌鸦。它们飞过塔顶,撞击那盏油灯,又毫无停顿地飞走。油灯晃动、旋转,在基座顶端摇摇欲坠,洒出了许多点灯油。一些灯油在半空中就烧尽消失了,另一些则散落在基座周围,支撑着细小的火苗在它们上面跳动,而油灯依然在倒落的边缘摇摆着。

艾雯抽搐一下,在黑暗中醒来,这是她第一次明了一个梦的意思。但为什么她会梦到霄辰女人救她?然后又是霄辰人进攻白塔?这次进攻会动摇两仪师的核心,威胁到白塔的存续。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但出现在真实之梦的事件总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她觉得自己正在冷静地思考,但是当帐帘被掀起的“窸窣”声响起的时候,她差点就拥抱了真源。匆忙间,她开始用初阶生的练习来让自己镇定。水过晶石,风掠蒿草,光明啊,她被吓坏了,她要用这两种感觉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张开口,想问谁在那里。

“睡了?”哈丽玛的声音轻轻响起,她的声音有些紧张,甚至是有些兴奋,“好吧,我也不介意一个人好好睡上一觉。”

听着这个女人在黑暗中脱衣上床,艾雯只是静静地躺着,如果她让哈丽玛知道自己醒着,就必须和哈丽玛说几句话,在这个时候,她一定会很尴尬。她非常相信哈丽玛给自己找了个伴儿,虽然他们没有过上整个夜晚。哈丽玛当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事,只是艾雯依然有些失望。她希望自己能一直熟睡,不过她发现自己很快又向梦乡滑去。这一次,她没有再停到半路上,她会记住随后到来的梦,而她也需要一些真正的睡眠。

琪纱在清晨天一亮的时候就端着早餐走进帐篷,帮助艾雯更衣。现在的确是早晨了,但天其实还没亮,刚刚露头的太阳还无法取代灯烛照亮帐篷内的空间。火盆中的炭已经冷掉了,萦绕在空气中的寒意为一切东西染上了一层灰色,今天有可能下更大的雪。哈丽玛钻进她的丝绸衬衣和长裙中,一边还对着正在逐一系上艾雯背后成排钮扣的琪纱开玩笑说,她也很想有一名侍女。那名身材丰满的女子冷着脸,完全忽略哈丽玛的存在。艾雯什么都没说,她决意如此,哈丽玛不是她的仆人,她没有权力为这个女人制定规矩。

就在琪纱系好最后一颗钮扣,轻轻掸平艾雯的衣袖时,妮索冲进了帐篷,带进一股冰冷的空气。透过她掀起帐帘时露出的一道缝隙瞥过去,帐篷外还是灰蒙蒙的一片,看来今天肯定是要下雪了。

“我必须单独和吾母谈谈。”妮索用斗篷紧裹住身体,仿佛已经感觉到雪花落在身上,对于这个娇小的女人而言,用如此坚定的语气说话是非比寻常的。

艾雯向琪纱点点头,后者行了一个屈膝礼,又不忘提醒一句:“不要让早餐冷掉了。”才走出帐外。

哈丽玛顿了顿,同时看着妮索和艾雯,然后才拿起堆在床脚的斗篷。“我想,黛兰娜已经有事要我去做了。”她的声音中有些气恼。

妮索朝那个转身离去的女人皱皱眉,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拥抱了阴极力,在她和艾雯周围编织出一道防止偷听的结界,她这样做之前并没有求得艾雯的许可。“爱耐雅和她的护法死了。”她说道,“一些工人昨晚在运煤进营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声音,仿佛有什么人在挣扎或打斗,他们跑去探看究竟,发现爱耐雅和塞塔甘纳躺在雪中,已经死了。”

艾雯缓慢地坐进椅子里,这时,她丝毫不觉得这把椅子有任何舒适可言。爱耐雅,死了。这位姐妹除了微笑以外,称不上有任何美丽的地方,但当她微笑的时候,周围的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温暖,一个喜欢在衣服上点缀蕾丝的女人。艾雯知道自己也会为塞塔甘纳感到哀伤,但他是一名护法,就算他活下来,也不可能在爱耐雅过世之后生存太久。“怎么死的?”她问道。妮索编织这道结界绝不会只是为了通知她爱耐雅的死讯。

妮索绷紧了面孔,虽然明知有结界,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害怕有人会躲在帐帘后面偷听。“那些工人认为他们吃了有毒的蘑菇。一些农夫在将采集的蘑菇出售给我们的时候没有仔细挑拣,毒蘑菇会让人肺部麻痹,或者咽喉肿胀,让人死于窒息。”艾雯不耐烦地点点头,毕竟她是在农村长大的。“所有人似乎都愿意接受这种结论。”妮索没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她的手指扭动着,摸索着斗篷的边缘,仿佛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结论。“他们的身上没有伤口或其他任何外伤,似乎除了坏心肠的农夫售卖的毒蘑菇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死因,但……”她叹息一声,又回头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想,这也许和今天评议会中关于黑塔的言论有关,我测试了那里的共鸣,他们是被阳极力杀死的。”极度厌恶的神情出现在她的脸上。“我想,有人在他们头部周围固定了风之力能流,导致他们的窒息。”说到这里,她打个哆嗦,将斗篷又拉紧了一些。

艾雯也想发抖,但她没这样做,这让她有些吃惊。爱耐雅,死了,因窒息而死。这是一种蓄意的、残忍的杀人方法,经常被不希望留下任何痕迹的人使用。“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当然没有,”妮索有些气愤地说,“我直接就来找您了,至少是我一得知您已经醒来,就往这里来了。”

“可惜的是,你必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迟到,这样我们就无法保守这个秘密了。”是的,玉座必须隐瞒更加黑暗的秘密,只要她认为这样做对白塔有利。“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那么姐妹们就必须提高警戒。”一个能导引的男人似乎不可能混迹在工人或士兵中间,但他们更不可能突然潜入这里,只是为了杀死一名姐妹和她的护法,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爱耐雅?会不会是因为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妮索?他们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