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晚(第5/6页)

慢慢地,爱莉达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但她并没有移开屏障。“你真的要用它吗?”她用几乎是温和的语气问。

奥瓦琳的手猛地从腰间匕首的握柄上抽开,握住刀柄只是一种反射动作。而且,即使爱莉达没有导引至上力,在这么多宗派守护者都知道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杀掉爱莉达,也就相当于杀死她自己。然而听到爱莉达轻蔑的哼声,奥瓦琳立时觉得自己的脸如同火烧一样热。

“我期待着看到你被裁决为叛逆,看到你的脖子被放到刽子手的斧头下面,奥瓦琳,只是现在我还没找到必需的证据。不过我还有几件事可以做。还记得你有多少次叫希维纳来对我施行个人苦修吗?希望你记得,因为我承受痛苦的每一天,我都会要你十倍的偿还。还有,哦,是了。”她一抬手,粗暴地扯下奥瓦琳脖子上的撰史者圣巾,“既然在叛逆到来的时候,你失踪了,我已经要求评议会除掉了你的撰史者职衔。当然,并非全体评议会都同意,所以你也许还有一点影响力,但奇怪的是,今天在这里的宗派守护者们都同意罢黜你。撰史者应该和她的玉座在一起,而不是随意行动。好好想一想,也许你连最后一点影响力也没有了,因为现在我们已经看清,你只不过一直都躲在城里而已。还是说,你坐船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又以为你还能挽救自己的灾难?

“无论怎样都没关系,也许,如果你在找到第一艘离开塔瓦隆的航船时就跳上去,对你对我都会更好一些。但我必须承认,虽然那样会让你逃亡乡野,羞于让其他姐妹再看见你,如果和我亲自惩罚你相比,显然还是后者会带给我更多的快乐。现在,离开我的视线,否则我可能会决定用桦树枝抽打你,而不是希维纳的皮带。”爱莉达将白色圣巾扔到地上,转回身,放开了阴极力,然后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向她的座椅,仿佛奥瓦琳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奥瓦琳没有走出房间,她是踉跄着跑出来的,就如同暗之猎犬的鼻息已经喷到了她的脖子上。当她听到“叛逆”这个词的时候,就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这个词回荡在她的脑袋里,让她只想尖叫。叛逆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爱莉达很清楚,而且她正在寻找证据。愿至尊暗主怜悯她。但至尊暗主绝无怜悯,怜悯是为那些害怕成为强者的人准备的。她不是在害怕。她的躯壳中已经充满了恐惧,就要把她的身体撑裂了。

她飞奔着逃下白塔,完全不知道身边是否有仆人经过,恐惧已经遮蔽了她的双眼,让她只能看见眼前的道路。她一口气跑到了第六层,自己的寓所里,至少,现在她觉得这应该还是她的寓所。这里的居室阳台能够俯瞰白塔前的大广场,居室旁连接着撰史者办公室,此时此刻,她能有自己的房间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当然,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里摆设的还是上一个撰史者留下的阿拉多曼风格家具,全都是白色条纹木材,镶嵌珍珠贝和琥珀。走进卧室,奥瓦琳打开一张衣柜,跪下去把里面的衣裙推开,从衣堆最里面翻出一只小盒子。这只盒子的大小不超过两只手掌,在数年时间里,一直被她带在身边。盒子上的雕花复杂却相当粗陋,一排排模样各异的花节显示出雕刻它们的人有着不小的野心,却缺乏技巧。她的手颤抖着,将盒子拿到桌旁,在桌面上放稳,然后在裙上抹干湿黏的掌心。打开这只盒子的办法是尽量伸展开她的手指,同时按下盒子上四颗完全不同的花节。盖子微微翘起,她将盒盖掀开,露出她最珍爱的宝物。那东西被一块褐色的布裹成一个小包,以免某个女仆在拿起这只盒子时会听到里面发出撞击的声音。大多数白塔仆人都不会冒偷窃的风险,但大多数绝不意味着全部。

片刻间,奥瓦琳只是盯着这只包裹,她最珍贵的宝物,一件来自传说纪元的东西,但她以前从不敢使用它。麦煞那说过,只有在最紧急的时刻、最迫切需要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那么,还有什么时刻会比现在更加紧急?麦煞那说这东西即使用铁锤猛砸也不会损坏,但她在解开包裹时,却小心得如同在摆弄一件薄如纸片的吹制玻璃器。包裹中是一件特法器,一根并不比她的食指更大的鲜红小棒,小棒表面极为光滑,只有几根蜿蜒的细线形成了一些相互交联的复杂图案。她拥抱了真源,用发丝一般纤细的火之力和地之力碰触了这幅图案中的两个交联点。这在传说纪元中本是不必要的,但某种被称为“固化能流”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在那个纪元中,几乎所有特法器都能被无法导引的人使用。这完全出乎奥瓦琳的想象,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

她用拇指使劲按下短棒的一端——至上力本身还不够。她重重地坐到椅子里,靠在椅子的矮靠背上,盯着手中的这件小东西。完成了。现在,她感觉到虚空。一个巨大的空间,恐惧在黑暗中飞翔,就像巨型蝙蝠。

她没有将那件特法器再包起来,而是把它塞进腰间的荷包里,然后又把小盒子单独放回衣柜,在确信自己安全之前,她不会让这根短棒离开她。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她在椅子里前后摇晃着,双手夹在膝头,她没办法阻止自己晃动,正如同她没办法阻止从齿缝中流出的微弱呻吟。自从白塔建立以来,没有任何姐妹曾经被指控为黑宗。的确,有一些姐妹曾遭到怀疑,偶尔也有两仪师暗中被处死,以确保这样的怀疑不会再扩散,但从没有姐妹被正式起诉过。如果爱莉达敢直接说出“刽子手”,那么她一定是已经考虑到正式控告了,非常有可能。当怀疑过于强烈的时候,黑宗姐妹也会莫名消失,但黑宗会不惜一切代价隐藏自己。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再这样呻吟了。

突然间,房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充斥在周围的是一种盘旋闪耀的暗影,窗外的阳光似乎已无法穿透窗玻璃。奥瓦琳跪倒在地,喘息着,目光低垂。她瑟缩不止,只想让恐惧随着呕吐倾泻而出,但在使徒面前,她必须保持足够的恭敬。“我是您的奴仆,伟大的主人。”她说道。仅此而已。她不能浪费任何时间,更不可能尖叫上一个小时。她的双手紧握在一起,以免它们发抖。

“爱莉达知道了,主人。”她喘息着,抬起眼睛,在她面前站立着一个由光和影组成的女人,纯黑的暗影和银亮的光芒组成的衣服,在她身上飞速地流动着,烟尘般的脸上,一双银色的眼睛皱起眉头,银色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缝。这只是一个幻影,奥瓦琳也能做到。当麦煞那开始走过阿拉多曼风格的地毯时,她的身上闪过了一件绣着精致的青铜色条纹的绿丝裙,但奥瓦琳看不到形成这种幻影的编织,正如同她看不出麦煞那如何出现在这里,并用暗影笼罩了整个房间一样。在她的感觉中,麦煞那根本就不能导引!探究这其中奥秘的欲望一直在撕扯着她的心,但今天,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知道我属于黑宗,主人。如果她发现了我,那么一定有一些人已经在她的指令下挖得很深了。我们有几十个人都可能面临着危险,也许我们全都不安全。”如果想得到响应,最好尽量将威胁夸大,无论夸张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