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索哈勃(第4/5页)

“我也建议去库房看看。”贝丽兰说道。她从腰带中抽出自己的红手套,将它们戴在手上,“我从不会在没见过仓库的时候就收购粮食。”

安农太太颓然坐倒,那个秃头男人低头看着桌面,但没有人说一句话。

这些没精打采的商人还是拿起他们的斗篷,引领贝丽兰和佩林来到街上。风力已经增强了不少,像任何暮冬时的寒风一样凛冽,这会让人们更加想念春天,但这些商人却仿佛毫不在意刺骨的冷风,他们的确缩紧了肩膀,但这与寒冷并没有关系。

“我们现在能走了吗,佩林大人?”佛仑焦急地问刚刚走出旅店的佩林,“这个地方让我想回去洗个澡。”从他身旁经过的安诺拉向他皱皱眉,让这个男孩像那些商人一样打了个哆嗦。佛仑向两仪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他的努力并未成功,因为安诺拉已经用后背对着他了。

“只要安排好了就走。”佩林说。那些商人已经在街上快步前行了,他们都低着头,竭力不去看任何人。贝丽兰和安诺拉跟在他们身后,努力不显出匆忙的样子,她们是两位镇定自若的贵妇,安闲地行走在街道上,丝毫不在意脚下的污泥、空气中的恶臭,以及那些惊讶地盯着他们的肮脏路人,甚至不在乎那些人在看到她们之后几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逃向远处。加仑恩还是戴上了头盔,并且毫不掩饰地用双手握住剑柄,做出随时准备拔剑的样子。奇雷因一只手将头盔抓在腰间,另一只手还拿着酒杯,轻蔑地看着那些匆匆跑开的脏污人群。他不时会闻一闻酒杯中的气味,就好像那是一瓶能够抵抗这座城市中臭气的香水。

索哈勃的库房位于这座城市的两道围墙之间,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石板路两旁,因为靠近河流的关系,这里的气味要好闻一些。但这条不断有寒风吹过的街上,除了佩林的队伍之外,甚至连一条流浪狗都看不见。只有当一座城市陷入饥荒的时候,狗才会消失,而一座有足够粮秣可以出售的城市为什么会陷入饥荒?佩林随意指向一座两层高的仓库,这座两层高的石头房屋没有窗户,高大的木门紧闭着,上面横着一根可以作为黄金驳船房梁的木闩。

那些商人突然想起,他们忘记带来抬门闩的工人,他们建议现在返回黄金驳船。贝丽兰殿下和两仪师安诺拉能够在那里烤火安歇,工人们自会将她们所需的物资搬运出来,他们保证,凡德芮太太肯定会为这些尊贵的客人烧起旺盛的炉火,但在佩林伸手托起那根木闩的时候,他们的舌头都僵住了。这东西非常重,但佩林还是捧着它退到街上,然后将它重重地抛在地下。商人们都瞪大了眼睛,这也许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一个身穿丝衣的人做这种力气活。奇雷因转转眼珠,又闻了一下杯中的酒。

“我们还忘了带油灯。”安农太太虚弱地说,“我们需要灯或火把,如果……”

一颗飘浮的光球出现在安诺拉的手中,在这个晦暗的上午,耀眼的光芒让周围每个人都在路面或石墙上投下了浅浅的影子。一些商人用手遮住了眼睛。片刻之后,克罗辛先生抓住铁门环,拉开了一扇木门。

库房里充满了熟悉的大麦刺鼻气味,几乎完全覆盖了这座城市的臭气。这里还有另一些东西。在安诺拉的光球照到的地方,一些模糊的小影子都飞快地溜走了。如果没有这个光球,佩林反而能将这里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些,或者至少能在黑暗中看得更远一些。这颗光球照亮了一大片地方,却让佩林无法再看清周围被黑影覆盖的区域。佩林闻到了猫的气味,应该是野猫,还有老鼠。仓库深处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又戛然而止,说明老鼠撞到了猫。谷仓里总会有老鼠,也总会有猎食它们的猫,这让佩林感到安心,几乎足以抚平他的不安,但也只是几乎。他还闻到了别的东西,一种他应该认识的气味。仓库中传来一阵猛烈而凄厉的嚎叫,随后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后来又突然消失了。很显然,索哈勃的老鼠有时会反过来猎杀猫。佩林颈后的毛发又竖起来,但这里肯定没有暗帝想要监视的东西,大多数老鼠只是老鼠而已。

在这里太过深入是没必要的。许多粗麻布袋被一堆堆放置在低矮的木架上,以免它们碰到石板地面,黑暗的空间全都是一排排这种几乎能碰到天花板的麻袋堆,上面一层很可能也是这样。这座仓库中仅凭这一层所囤积的粮食就够索哈勃人吃数个星期的。佩林走近身旁的一堆麻袋,将匕首插进一只浅褐色的麻袋里,割开一些粗麻纤维。一股大麦粒涌流出来,在安诺拉的光球照耀下,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大麦粒之间无数扭动的黑色颗粒,是象鼻虫,数量几乎和大麦粒一样多,它们的气味比大麦更加刺鼻。象鼻虫,佩林只希望自己的颈毛不要再竖起来了,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象鼻虫根本不可能存活。

这一袋大麦已经足够了。现在佩林的鼻子认出了象鼻虫的气味,但他还是走到一堆又一堆麻袋旁,每次都割开一只麻袋,每只麻袋里都流出了许多浅褐色的大麦粒和黑色的象鼻虫。

那些商人们蜷缩在仓库门口,阳光从他们背后照射进来,但安诺拉的光球照亮了他们的脸,那是一张张充满忧虑和绝望的脸。

“我们很乐意把出售的每一袋粮食都筛检干净。”安农太太不安地说,“只要稍微加工——”

“我只愿意出刚才价格的一半。”贝丽兰厉声打断她。梅茵之主厌恶地皱着鼻子,将裙摆稍稍提起,以免地板上的象鼻虫爬上去。“这已经是很好的价格了。”

“我们不要粟米。”佩林同样严厉地说道。他们需要食物,但粟米粒比象鼻虫大不了多少,无论怎么筛也不可能把它们彻底分开。“我们会买更多豆子,但它们也要仔细筛过。”

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尖叫声,不是猫或老鼠,而是人在极度恐惧中发出的尖叫。佩林推开门口的商人,才发觉自己已经拔出腰间的斧头。那些商人们缩得更紧了,他们不停地舔着嘴唇,而且显然不打算去看看是谁在尖叫。

奇雷因背靠在路对面一座仓库的墙壁上,插着白羽毛的银盔和酒杯都被扔在地上,他的剑抽出了一半,但现在他却只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佩林刚刚走出来的仓库。佩林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全身都猛烈地战栗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人。”这名海丹军官带着犹疑的口气说,“他就在那里,看着我,然后……”奇雷因用手摸了一把脸,虽然冷风呼啸,但汗水还是在他的额头上闪着光。“他穿过了墙壁,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人发出了呻吟。佩林觉得是一名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