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同的舞蹈(第4/10页)

不过,若没有这些记忆,他就不能让六千名士兵环绕在他身旁,那样他将只是个被和转生真龙捆缚在一起的时轴,一个为弃光魔使所知的、赤裸裸的目标。一些弃光魔使显然对麦特·考索恩这个人相当了解。沐瑞曾经说过,他是非常重要的,也许兰德需要他和佩林两个人才能赢得最后战争。如果沐瑞是对的,他就只能去做他必须做的事。他会的,他必须让自己接受这点,但他不打算成为该死的英雄。如果他能想到该怎样去对付那只该死的瓦力尔号角……他为沐瑞的灵魂稍稍祈祷一下,他希望沐瑞会是错的。

他和贝特丝最后一次舞到了空地的末端。当他止住脚步的时候,女孩瘫软在他的怀里,欢笑不已:“哦,这真是太奇妙了。我觉得仿佛正在一座王宫中跳舞。我们能再来一次吗?哦,我们能吗?能不能?”黛芬夫人鼓了一会儿掌,才发现女侍们全都呆立在原地,她立刻挥动着手,仿佛赶鸡一样驱赶她们各自去做事。

“‘九月之女’和你有关吗?”这句话突然从麦特口中吐了出来,这是他从特法器里得到的信息。他设想过许多和九月之女见面的地方——光明啊,还是让那个时刻晚点来吧——却从没想过会在一个挤满了难民和士兵的小镇旅店里,将一名女侍看成九月之女。但又有谁能知道预言会如何实现?那确实是预言,某种形式的预言,虽然他并不十分明白它的意思——死亡并重生,与九月之女结婚,放弃世界之光的一半,以拯救世界。毕竟,当他挂在那根绳子上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如果那段预言所指的是这个,其余的也都将一一实现。这是他无法逃避的。

“九月之女?”贝特丝有些喘不过气,但这并没有让她降低说话的速度,“那是一家旅店吗?酒馆?在玛尔隆没有这个地方,也许是在河对岸的亚林吉尔?我从没去过——”

麦特将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没关系。让我们再跳一支舞吧!”这次是乡村舞蹈,是他在这里学会的舞蹈,这次他用到的只有他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现在必须努力分辨才能认清哪些到底是他真正的记忆了。

一阵清喉咙的声音让麦特回头瞥了一眼,叹了口气——艾德隆正站在门口,剑带后面别着铁手套,手臂下夹着头盔。这名年轻的提尔贵族曾经是一名粉红脸颊的肥胖男人,只知道和麦特在提尔之岩里玩牌,但离乡北行以来,现在他的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黑色,看上去比原来坚毅许多。他的宽边头盔上也没了羽毛,裂纹和凹陷破坏了胸甲上精美的镏金花纹,外衣的灯笼袖是黑底色上绣着蓝色的条纹,也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你告诉过我,要在这个小时提醒你该巡查了,”艾德隆将拳头挡在嘴前,咳嗽了一声,故意装作没看见贝特丝,“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晚点再来。”

“我现在就去。”麦特对他说。每天例行的巡查是很重要的,因为每天都可能发生一些需要及时察觉的事情。这是那些记忆告诉他的,他现在已经在这些方面信任它们了。如果他无法摆脱这些工作,他就应该把它们做好,也许把它们做好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而且,贝特丝已经离开他的怀抱,正用围裙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梳理散乱的头发,刚才那种欢欣与兴奋已经从她的脸上退去了。这没关系,她会记得他的。和一个女人跳舞,麦特得意地想,她差不多就是你的了。

“把这个给那些乐手。”麦特一边对贝特丝说着,一边将三枚金币塞进她的手里。不管那些乐手演奏得多么糟糕,至少他们让他暂时忘却了玛尔隆和即将到来的未来,而且,女人们总是喜欢慷慨的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麦特鞠了个躬,就差没吻贝特丝的手了。然后他说道:“再晚一些吧,贝特丝,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跳舞。”

让麦特感到惊讶的是,贝特丝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鼻子底下来回摇晃着,又带着劝诫的神情向他摇了摇头,仿佛已经完全将他看透。是啊,他从没自以为能搞懂女人。

他将帽子扣在头上,从门边拿起黑杆长矛。这是他第二次进入特法器时得到的另一件礼物,它的黑色长杆上雕刻着用古语写成的铭文,如同短剑般的古怪矛锋上刻着两只乌鸦。

“今天我们从喝酒的地方开始。”他对艾德隆说。他们迈步走进了正午的炎热和玛尔隆的混乱中。

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小镇,但也比他离开两河前所看到的任何村镇都要大上五十倍,实际上,这里应该是一个过度膨胀的村子。镇里的砖石房屋很少有超过一层的建筑,只有几家旅店有三层高。木板或茅草屋顶的房子与石板或瓦片屋顶的房子一样多。结实泥土路的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行人,其中主要是凯瑞安人和安多人。虽然这里位于艾瑞尼河凯瑞安的这一侧,但玛尔隆现在不属于任何国家,它成为这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冲地带,来自几个不同国家的人都居住在这里,或者从此经过。自从麦特到这里以后,这里甚至来了三四名两仪师。即使麦特戴着那枚徽章,他仍然选择尽量远离她们——不需要在这时候自找麻烦,而那些两仪师也都像她们来的时候一样迅速地离开了。在重要的事情上,他的运气一向很好。至今都是如此。

镇民们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去理睬那些衣着破烂、盲目地到处游荡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全都是凯瑞安人。他们之中很少会有人选择回到家乡,宁可住在环绕玛尔隆镇的难民营里。凯瑞安的内战也许是结束了,但那里还有许多盗匪,他们也害怕艾伊尔人。麦特知道,他们最害怕的是靠近转生真龙。

拥挤的人群中也有许多红手队的士兵,他们三三两两地在店铺和酒馆之间来回晃荡,或者是集结成正规的队形。到处都有披胸甲的骑兵——戴宽边头盔的提尔枪骑兵和戴钟形头盔的凯瑞安骑兵,甚至还有一些戴锥形头盔和格栅护面的安多骑兵。雷威辛将一些忠诚于摩格丝的士兵从女王卫队中剔除掉,现在他们有些人加入了红手队。小贩们举着托盘穿过人群,叫卖着针线,号称能愈合任何伤口的药膏,能治好水泡、腹泻、营地热及其他各种疾病的药材,肥皂,保证不会生锈的马口铁罐和杯子,羊毛长袜,用最好的安多钢打制的小刀和匕首等士兵们也许需要,或者商贩认为能向士兵们兜售出去的东西。但巨大的嘈杂喧嚣让所有商贩的叫卖声传不到三步远就被淹没了。

士兵们一见到麦特就立刻认出了他,都向他发出欢呼声,其中有许多人只能远远地看到他的宽边帽和异形长矛。现在人们都将这两样东西看作他的标志,如同贵族的徽记一样。麦特已经听过许多关于他为什么会鄙弃甲胄和头盔的谣言,有人说这只是因为近乎他疯狂的勇敢;而另一些人则相信只有暗帝本尊铸造的武器才能杀死他;还有人说那顶帽子是两仪师给他的,只要他戴着这顶帽子,就没有人能杀死他。实际上,这只是一顶普通的帽子,麦特戴着它是因为它有很好的遮阳效果,而且这样可以提醒他不要随意冲进需要穿戴盔甲的地方去。围绕着他这柄长矛的故事就更多了,即使在贵族中,也没有几个人能读懂矛杆上的铭文,更没有一个故事能接近这杆矛的实况。它雕刻着乌鸦的矛刃是在暗影之战时期由两仪师制作的,所以它是一件经历过世界崩毁的遗物。它从不需要磨砺,而且麦特相信它不会被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