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伊墨台(第4/7页)

“那座山有时候会重得可怕,”他叹息一声,从鲁拉克手里接过一根矛,一张盾,“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把它放下一会儿?”

“当你死的时候。”岚的回答很简单。

强迫自己迈开步伐,并竭力不去看艾玲达,兰德在鲁拉克面前摆好了架势。他还不想死,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想。

躲在卖货郎马车的阴影里,靠在一只高轮子上,麦特瞥了一眼观看兰德的金多氏族队伍。他只能看见他们的后背,那个家伙是个大傻瓜,竟然在这种热天里蹦蹦跳跳,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在太阳下找个遮蔽处,找点喝的东西。他在阴影里转动了一下身体,苦着脸望向手中杯子里的啤酒,那是他刚从一名马车夫那里买来的。啤酒变得像菜汤一样热的时候尝起来真不是味道,不过,至少它是湿的。除了那顶帽子之外,他还买了一根装着雕银烟锅的短管烟斗,现在那个烟斗就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和他的烟袋在一起。做这些买卖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想要一条能够离开荒漠的路,但卖货郎们现在似乎并不提供这项商品。他们还要做他们的买卖,虽然并没有什么人买他们的啤酒。

艾伊尔人根本不在意酒的凉热,但他们似乎是认为这种酒太淡了。来买东西的大多是金多氏族人,不过也一直都有沙度部族人从另一个营地过来。库莱丁和哈当凑在一起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过并没有达成什么协议,最后双手空空地回去了。哈当一定是不想丢掉眼前的生意,他用他那双鹰眼盯着库莱丁的后背,一名想和他说话的金多人叫了他三次,他才听到。艾伊尔们并没有太多的钱币,但卖货郎们很快就开始接受银碗、金雕像和精美的壁挂,这些都是来自提尔的战利品。艾伊尔又拿出一袋袋天然的金块和银块,这让麦特从地上坐起了身。不过艾伊尔人如果玩骰子输了,很可能会拿他们的短矛和他说话。他想知道这些金矿银矿都在什么地方,别人能找到金银的地方,他一定也能,不过,挖金子大概是件很累人的工作。大大地喝了一口温热的啤酒,他又靠回到了马车的轮子上。

买什么,卖什么,得了什么样的价钱,这些让麦特感到很有趣。艾伊尔不是会用一个金盐瓶去交换一捆布的傻瓜,他们知道每样物品的价值,并且卖力地和卖货郎们讨价还价,虽然每个人各有所需。书籍很快就卖光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想看书,但那些想要的人会搜光马车里的最后一本书。蕾丝和天鹅绒一拿出来就会被抢光,并能够换到数量惊人的白银和黄金。缎带的销路也很好,但即使是最好的丝绸也乏人问津。麦特听到一名沙度艾伊尔告诉哈当,从东方来的丝绸比他们的价钱要便宜得多。一个身材笨重、有着疙瘩鼻子的马车夫,努力劝说一名金多枪姬众买下一只象牙雕刻的手镯。那名枪姬众从荷包里拿出一只更宽、更厚、雕工更精细的象牙手镯,递到他面前,让他去和第一只手镯比一比,马车夫犹豫了一下才拒绝了,这使得麦特觉得他比看上去还要蠢。针和别针都是被竞相抢购的物品,但壶锅和小刀只是得到了艾伊尔们的一阵冷笑,艾伊尔铁匠能做出比它们好得多的产品。每一样东西都在不同的手里来回传递,从香水瓶、浴盐到小桶的白兰地,葡萄酒和白兰地都能卖上好价钱。他很惊讶地听到黑恩和卖货郎要两河烟草,但卖货郎手里没有这样货物。

一个马车夫一直在艾伊尔们前面夸耀一张沉重的雕金十字弩,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那张十字弩吸引了麦特的目光,弩上镶嵌着几只黄金狮子,狮眼用红宝石做成。虽然很小,但绝对是红宝石。当然,一张优秀的两河长弓能在十字弩手绞回弩弦,放上第二枝箭的时间里射出六枝箭。不过,这种尺寸的十字弩射程更长,可以多射三百尺。每个十字弩手搭配两名专门代替弩手往空弩上装箭的人,健壮的长枪兵挡住骑兵冲锋……

麦特哆嗦了一下,让自己的头重新靠在轮辐上。这种情形又发生了,他必须离开荒漠,离开沐瑞,离开所有两仪师。也许他应该回家过一段时日,也许他还能来得及帮助解决白袍众的麻烦。那样的机会不大,除非我使用那该死的道,或另一块该死的传送石。不管怎样,这无法解决他的问题。重要的是,在伊蒙村,他永远也无法知道为什么那些蛇人会说他要与那个九月之女结婚,还有他怎么能死去又活过来,他在鲁迪恩也没有找到这些事的答案。

他隔着外衣摩搓着那个银狐狸头的徽章,现在它又挂在他的脖子上了。狐狸的瞳孔是一个被一根蜿蜒的线从中间分为两半的小圆环,一半被打磨得很亮,另一半则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那是世界崩毁以前古代两仪师的符号。那根黑杆剑刃的长矛上面印着两只乌鸦的图案。他拿起倚放在马车上的矛,将它横放在自己的膝头。更多两仪师的物品。鲁迪恩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只是给了他更多的问题,还有……

在进入鲁迪恩之前,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空穴,现在,那些空穴里被填上了新的内容。他曾记得自己在早晨走进了一扇门,在晚上离开了那里,但那之间什么也没有。现在,那两个场景之间多了些东西,所有的空穴都被填满了。清醒时的梦幻,或者是很相近的一些东西。似乎他能回忆起舞会和战场,街道和都市,他并没有真正看见过它们,无法确信它们是否曾经存在过,就好像一百个不同的人的一百个不同的记忆碎片都被塞进他脑子。把这一切当成是梦会让他感觉更好——稍微好一点——但他仍旧能清晰地想起这些记忆,如同他能想起他自己的记忆。战争的场景是最多的,有时候,它们会偷偷渗入他的思维,就像他看见这张十字弩。他经常会发现自己正看着一片地方,计划如何在那里设置伏兵,或是搜查那里的伏兵,或是如何安排军队进行战斗。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无须注视,他用手指抚过黑矛杆上波浪一般的铭文,现在他能像读书一样轻易地读懂它,他是在从昌戴尔开始的旅程中,渐渐认识到这一点的。兰德什么也没说过,但他怀疑,自己在鲁迪恩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泄露给了兰德。现在他认识古语,是在那些梦里认识的。光明啊,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Sa souvraya niende misain ye,”他高声说道,“我迷失在自己的心灵之中了。”

“一位学者,对于这个时候,这个纪元。”麦特抬起头,发现那个走唱人正在看着他。走唱人有一双深陷在眼眶里的黑眼睛,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的中年人,看上去对女人很有吸引力,但总是用一种令人不安的奇怪方式昂着头,好像是在用眼睛的余光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