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待(第2/4页)

突然,一簇如夜色般幽黑的羽毛从半空中洒下,佩林的箭射中了目标,乌鸦翻滚着落下树梢。另外两枝箭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穿过了它刚刚站立的地方。其他夏纳人都半撑弓弦,仔细搜索天空中是否还有它的同伙。

“它会去通风报信吗?”佩林喃喃自语,“或者……他……能够直接看见它所见到的东西?”他并没有打算让别人听到自己的话。不过,夏纳士兵中最年轻且比佩林年长不到十岁的拉冈,一边在自己的短弓上架好另一支箭,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

“通常它会去向半人报告。”边境国有许多乌鸦,那里从没有人敢将乌鸦当成普通的鸟看待,“光明啊,如果被创心者看见了这些乌鸦所看到的情形,我们在进入山区之前就会没命了。”拉冈带着与话语内容不甚协调的轻松语气说道,因为这样的事对夏纳士兵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佩林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而是他似乎听见脑后传来一声决死的嚎叫。他立刻从腰间的箭袋里抽出另一枝阔头箭。创心者,在不同的地方,他有着不同的名字——断魂者、心牙、坟墓之王、黄昏之王,而一般流传各地较为人熟知的名字则是谎言之父和暗帝。没有人敢于直呼他的真名,因为那样会引起他的注意。暗帝经常会利用乌鸦当作他的眼线,在城市里,他则用老鼠来打探消息。

“你的弓粗笨得像根棒子一样,”拉冈看了佩林的弓一眼,带着敬意说道,“没想到它能射得这么准。我可不想看见它射向披甲战士的样子。”这名夏纳人现在只是在外衣下穿着轻甲,但若是在战场上,他们和战马全身都会披挂重甲。

“在马背上用这个实在是太长了点。”马希玛冷笑着说。他脸上的三角形伤疤让他的笑容更显轻蔑,“一副好战甲能挡住许多箭矢,除非你是在近距离发箭,要不,可没什么机会伤到对方。而且到那个时候,你只要失误一次,敌人就会把你的肠子挖出来。”

“这就是了,马希玛。”拉冈看到天空一片空旷,终于放松了一些。那只乌鸦应该是单独行动的。

“用这种两河弓,我打赌你无法接近那名骑士。”马希玛又张开嘴打算说下去。

“你们两个最好管住你们该死的舌头!”乌诺低吼一声。一道伤疤直贯他的左颊,他左眼的眼珠也已经没有了,这让他的面孔显得相当凶悍,即使在夏纳人之中,也极为少见。而且自从入秋以来,他还戴上了一副画了一只充满怒意的火红眼睛的眼罩,让他看起来更显凶狠。“如果你们不能把你们该死的心思放在这个该死的任务上,我就要看看今晚有什么火烧的额外岗哨让你们去站。”拉冈和马希玛在他严厉的目光下都止不住地向后退缩。乌诺瞪了他们一眼后,便转头望向佩林,“有没有看见什么?”也许只有夏纳国王任命的指挥官,或是法达拉领主站在乌诺面前的时候,他的声音才会比现在更轻柔一些。而且,看他的样子,无论佩林下达什么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这些夏纳人知道佩林超凡的眼力,不过他们都把这件事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就像佩林那双黄色的眼睛一样。他们对佩林所知不多,对于现在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他们完全接受了佩林。他们说,这个世界正在改变,每件事情都随着时光之轮的转动而变化,所以就算是一个人眼睛的颜色与众不同,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来了,”佩林说,“你们应该能看见她了,就在那里。”他手指前方。乌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用力地眯起他惟一还能视物的右眼,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疑地点点头,“确实有个该死的东西正在靠近。”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低声嘟囔着。乌诺看了他们一眼,又将警惕的目光重新转回蓝天和群山之间。

突然间,佩林认出远方骑手身上明亮的颜色为何了,那是一条鲜绿色的裙子和一件艳红色的衬衫。“她是一名旅族。”佩林为自己的判断感到惊讶。不过,不会有其他人穿戴如此色彩鲜艳、样式奇特的服饰了,除非那个人别有用心。

他们在这片深山中遇到的那些为他们指路的女子可谓各种各样:有在暴风雪中徒步挣扎的衣着褴褛的女乞丐;有独自引领一队载满货物的驮马的女商人;还有身穿丝绸与毛皮的女贵族,小马配着金饰鞍和红缨缰绳。乞丐在离去时带着一包银币,数量之巨让佩林无法相信他们这些人会这么有钱。而那位贵族离去时,带着更大的一包金币。这些女子全都独自一人,来自塔拉朋、海丹,甚至是阿玛迪西亚,但佩林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一名图亚桑人。

“一个该死的匠民?”乌诺问道。其他人也表现出和他相同的惊讶。

拉冈头顶的束发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不停地来回摇晃:“匠民不会跟这些事搅和在一起的,也许她不是匠民,也许她是个我们不该见到的人。”

“匠民,”马希玛嘟囔着,“没用的懦夫。”

乌诺眯起的眼睛仿佛是铁砧上细长的砧孔,再搭配画在眼罩上的那只红眼睛,样子显得很是凶恶。“懦夫?马希玛?”他低声说道,“如果你是一名女子,你能不能有这种火烧的胆量,敢在没有任何火烧的武装下,一个人骑马到这里来?”毫无疑问,如果她是图亚桑人,她就不会有任何武装。马希玛闭上嘴,但他脸上的伤疤此刻变得苍白而紧绷。

“烧了我吧,我做不到。”拉冈说,“马希玛,你也做不到的。”马希玛拉了拉斗篷,带着夸张的神情望向天空。

乌诺哼了一声,喃喃地说道:“是光明让那火烧的吃腐肉的家伙有勇气敢一个人过来。”

那匹白棕色的长毛母马慢慢地从两道宽阔的雪堤中间走来,离众人愈来愈近。鲜衣女子停下来,凝神观察地面上的某个东西,随后戴上兜帽,催马缓缓走来。是那只乌鸦,佩林心想,不要再看那只鸟了,过来吧!也许你带着能让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的消息。如果沐瑞能让我们在春天之前离开的话。烧了她吧!这一刻,佩林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这个“她”指的是那名两仪师,还是这个看起来丝毫不着急的匠民。

如果她继续以这样的步伐前进,她还要三十步才会到达佩林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她的眼睛现在正盯着白棕色母马走过的地方,佩林看出她并没有注意到躲在树丛中的他们。

佩林用脚跟轻踢坐骑的腹侧,褐色的骏马飞跃向前,雪沫在马蹄下飞溅。在他身后,乌诺低声下达命令:“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