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心(第5/6页)

“等等,”一个女人抗议道,“她们还没记录我们的名字呢!”其他人也开始愤怒地低语。

“伙计,看看太阳,”史汪说,她听上去很烦,看上去也是。她的头发已经被她自己拽得蓬乱不堪,“还有好长时间呢。”

于是沐瑞真的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已在西沉。对于时间她可没那么肯定。赶回白塔要走六里路,最后还要穿过拥挤的街道,这些街巷在入夜之后仍和白天一样人满为患。但白塔不会接受这种借口。

史泰勒皱起眉,张口欲言,却被一个面孔糙如皮革的妇女打断,正是给她们送酒的那一位。她和六七个头发灰白的女人冲到他面前,围着他直把他往后推。“你不要干扰这些女孩,”瘦小的老妇冲他吼道,“听到了吗?”

更多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史泰勒和他的手下被十倍于他们的女人团团围住。一半的女人都在大吼大叫,挥舞着拳头,其他人则都是满脸怒容,手紧紧按在腰刀刀柄上。铁砧的敲打声又一次停止了,铁匠们就在不远处观望者人群,手里拎着打铁的锤子。年轻人——主要是男孩——开始向这里聚集,个个目露凶光,一脸愤怒。一些人的腰刀已经出鞘在手。光明啊,他们这是要暴动了!

“快记!”史汪喝道,“他们拖不了他多长时间,你的名字?”她冲她面前的女人喊道。

沐瑞照做了。还在等着登记名字的女人似乎完全同意史汪的看法。她们不再试图争执。到了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会被问到哪些问题,于是一站到沐瑞面前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抛出答案。有些人说得实在太快了,她不得不要求她们重复一遍。史泰勒和他的部下在避免惹恼男人和男孩们的前提下,终于成功地突破了女人们的重重包围的时候,沐瑞刚好记完了最后一个名字,正在把墨水吹干。史汪正在飞快地用她那把黑木雕花梳子梳理头发。

面甲之下,掌旗官满脸怒容,但他只是说了句:“现在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带领着一队人骑马小跑着出了营。马蹄之下雪泥飞溅。史汪在鞍上左摇右摆,史泰勒不得不让两名卫兵护在她左右,以防她落马。史汪紧紧抓着鞍桥,横眉怒对二人,但没有把他们遣走。沐瑞意识到史汪从未问她要过药膏,那可正是她所急需的。骑了大约半里,史泰勒放慢了速度。不过仅仅一个半里之后,他又加快了马步。要不是左右两名卫兵护着,史汪怕是早就跌下马了。沐瑞正要抗议,但一瞥史汪脸上坚定的神情——再加上黯淡的落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她点破史汪骑术之糟糕,史汪可能会好几天都不理她;而要是她们因为她而迟到晚归,被送进茉瑞安的书房,史汪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

史泰勒就以这种时快时慢的步调带领着一群人赶回了城里,沐瑞怀疑,要不是因为街道太挤他们可能会一直这样骑回白塔。在人群中穿行是跑不起来的。当他们骑回西马房的院内时,阳光已成为挂在白塔围墙上的一轮金红色余晖。马夫牵走了飞矢和史汪的坐骑。一个一脸愠色的少尉走了过来,史泰勒将手臂横按在胸前向他敬礼,他在向史泰勒回礼的同时还不忘向史泰勒怒目而视。

“你们是最晚回来的,”他低吼道,似乎是想找个借口把周围的人都狠批一顿。“她们惹麻烦了?”

沐瑞此时正在帮不停抱怨的史汪下马,她屏住了呼吸。

“比小羊羔还乖。”史泰勒答道,沐瑞松了一口气。掌旗官下马转身向他的手下说:“所有人都要在晚饭之前把马刷好,鞍具上好油,否则别想吃饭。说的就是你,马文!”

沐瑞向那位年轻军官问她们该把桌板放哪里。他瞪了她好长一段时间才答道:“就放这儿,会有人收的。”然后大步走开了,斗篷在身后飞扬。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沐瑞大声问道。

史泰勒瞥了一眼牵着马向马厩去的卫兵们,然后用小到只能让她们两人听见的声音答道:“他想去打艾伊尔人。”

“我才不管这个傻瓜是不是想充英雄,”史汪尖声说道。她正靠在沐瑞身上,沐瑞怀疑,如果不是她正搂着史汪的腰,史汪可能都站不直了。“我想要洗个热水澡,再回房睡觉,晚饭就不吃了。”

“听起来很棒。”沐瑞说,但不包括晚餐那部分,她觉得她都可以吃下一整只羊了!

史汪勉力试图不靠沐瑞的搀扶行走,但她步履蹒跚,牙关紧咬,明显是在强忍住呻吟。即使这样,她还是不肯让沐瑞替她拿背包。史汪从不会向疼痛屈服,也不会向任何艰难屈服。当她们回到见习生住宿区的回廊时,热水澡的希望破灭了。凯特琳正在那里等着她们。

“总算来了。”她躲在她的条纹斗篷下,缩成了一团,“我还以为等我冻死了你们也回不来。”她有一张尖面孔,留着直垂到腰际的黑色卷发。对初阶生和见习生,她不吝于严词厉色。而在两仪师面前,她会谄媚地满脸堆笑,比绵羊还顺从。“茉瑞安要你到她书房去一趟,沐瑞。”

“她为什么找我们,”史汪问道,“到现在天都还没全黑呢。”

“哦,茉瑞安每回都会把理由说给我听,是吧,史汪?这次她只找沐瑞一个人,不包括你。好啦,话已经传给你们了,我要去吃晚饭,然后去睡了。明天我们都还得去应付这件苦差事,一早就出发。谁会相信我宁愿留在这里学习而不是去郊外骑马呢?”

史汪瞪着凯特琳飘然而去的背影,“总有一天,她会被她那条毒舌害死。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吗,沐瑞?”

沐瑞不能再奢求更多了。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至少这两天没出任何岔子。但是被茉瑞安单独召到书房绝不会有好事。确实,有许多被思乡之情所困的初阶生,或是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的见习生会主动到她的书房找她,她会让她们靠在她肩头痛哭一场。但被她召见就完全不同了。沐瑞对史汪摇了摇头,把斗篷和背包递给史汪。“装药膏的罐子就在里面,对疼痛挺有效的。”史汪眼中一亮。

“我可以陪你去的,我不是那么急着要上药。”

“你都快走不了路了,回去吧。我敢肯定不管茉瑞安想找我干什么,都用不了太长时间的。”光明啊,她希望茉瑞安可别是发现了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恶作剧啊。不过就算是这样,至少史汪可以逃脱惩罚,否则凭她现在这种状况怕肯定是吃不消的。

初阶生师尊的书房在白塔的另一侧,靠近初阶生住宿区,比玉座的书房低一层,房间所在的走廊铺有红绿相间的地砖和蓝色地毯。站在两条鲜艳挂毯之间的那扇朴素房门前,沐瑞深吸了一口气。她用手理理头发,暗暗希望能有时间用梳子梳一梳。然后,她重重地敲了两下房门。茉瑞安曾跟每个人说过,敲门不要太轻,不要敲得像老鼠打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