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箭

醒来吧,将你心里的恐惧架于弓上,拨开弦,你将是整个天界的英雄。

羽生满脸泪水,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当归,不要走、不要走,求求你了。”

李水歪着头说:“你这又是何必?她已经没有世俗欲,从此以后,只会像一个天神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你不觉得开心吗?你喜欢的人,成了一个神明。”

“我怎么可能开心?我为什么要开心?你夺走了我的爱人……”

羽生忽然发出了近乎疯狂的笑意:“是你毁了这一切,是你,都是你的错。”

羽生从墙上拿下一把巨弓,突然拉开弓弦,在没有任何箭矢的情况下,对着李水狠狠射去!梦境被瞬间撕开。

起初是可以听到水声。

然后如同身处溶洞一样,远远地,可以听到一些响动,但声音也因为太远而显得没有什么人情味。

苍茫和混沌,用来形容这样的感受似乎恰到好处。

他似乎睡了许久,浑身都重得抬不起来,如果睁眼的话,他或许会发现自己存在于一个云团里,云团里包着琼浆,他就这样睡在琼浆中,感觉到有些黏稠和湿润。

在他的面前,有一神明,神明的长发散落在空中,眼眸深邃,身上悬挂着日月星辰,云雾从他头上飘过,连一丝水渍都没有落下。

但他看不见神明,他只能听到神明的呼喊。

“你知道自己为何而生吗?”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这样的问题。

他一知半解,说道:“不。”

“那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也不。”

“那么,你有什么是可以不要的吗?”

“不要的?”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胸口压抑着胀痛,却又说不出口。

神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舒服,伸出拇指微微旋转,移了移他的位置,神明解释说道:“对,舍弃一些不要的,然后你会得到与众不同的神力。”

他开始陷入了思考,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太艰涩了些,他还没有足够的阅历来消化这些,但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

“比如,五感,眼、耳、口、鼻或者心,你有什么是不要的吗?”

他尝试着问道:“眼能用来做什么?”

“看,看这世间表象,看尽光怪陆离,看遍风光美景,看尽人间丑恶。”

“听起来似乎很重要。那口呢?”

“三寸不烂之舌,用言语动人,以话术骗人,说尽天下事,道尽书中理。”

“好像也很需要。”

“你不问别的了吗?”

神明的问题似乎有所指,但他却始终无法理解,过去了良久,他终于说道:“我不想问了,既然都如此重要,为什么我要失去什么呢?我觉得不想失去任何东西。”

神明的声音带了一些轻蔑:“但你总会失去的。”

他闭紧嘴,没有说话。

“罢了,那你去吧。”那人说罢,轻轻一推,他就被一个力量给推了出去,在虚无中,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一切的起始,他只是一根草。

没有任何的欲求,也没有任何的言语,被野兽踏过,也被啃食过,都还是毅然不倒地生存着。

但最后它还是只存活了三年,因为它被一只想要擦嘴的鸟拔走了。

之后,他轮回成了动物,变成一只老鼠。

刚出生没多久,它就惨死了,因为它的妈妈在回来途中被人打死——当真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所以几只幼鼠为了争夺口粮开始了殊死搏斗,最后是它输了。

再接着,是石头,后来也做过果实,还有一些动物,其中比较好的似乎是狼,而且经过努力,成为狼王,獠牙锋利,异常凶狠。

就当它以为终究要做成一番事业的时候,天降奇火,它掌控的整片森林都起了火,它被烧成了一具焦狼王。

他不知道轮回的意义,只知道并不是轮回越多就会越好的,轮回成人的比例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这么多世的记忆,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许多次他的生命都短暂早夭,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时间多的是,他可以继续等待。

尽管失败很多次,他还是轮回成了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狼王当久了,他竟然生在了树林里,不知道是被哪个父母遗弃的。不过凭着前几世为草为畜所积攒的经验,他还是成功地没有让自己饿死,比如吃点草根,偷点其他动物的蛋,晚上躲在树上,吃一些果实。

就这样艰难地活到了八岁,他终于见到了这一世看到的第一个人类,佝偻着背,是一个年迈的老头。

他的身后还背着一个箩筐,不断地在草地上翻翻找找,偶尔摘下一片叶子,凑近嗅了嗅,然后决定是否放进箩筐。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放进去,箩筐永远是半空的。

他还不太明白人世间的事理,却知道,人类应该成群结队地一同生活,于是从树上爬下来,伸手抓住了老头的衣角。

老头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顿时有些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娃呀,怎地不知羞,都不穿衣服啊?”

没有人教,他自然不会说话,明明脑子里清楚要干吗,却只能口齿不清地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

老头明白了:“长这么大还不会说话,你是哑巴?”

他想说什么,却不会说,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当场哭泣。

见他这样,老头更确定了:“那你肯定是被抛弃的了,哑巴也不能随便抛弃啊。”这么说着,老头将他抱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不住地惊讶道:“天啊,这可真是作大孽了,长得这么好的娃子也扔啊?”

他张口说了半天,但在老头听来依旧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叫声。

“太可怜咯,竟然命大没被野兽叼走,也没有饿死,不如跟我走吧?”老头说着将他抱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山。

他有些没辙了,其实他只是希望这老头能给自己带条路,结果却被一下子带到了别人家里养,但想来也许不失是一个好结局。

“说起来,你还没有名字呢。”

老头这样说着,看着自己手里,正在拔着羽毛的鸡,忽然说道:“羽毛,羽毛,羽毛堆里生出来的孩子,你就叫羽生好吗?”

他有些明白了,原来人类与别的物种不同,需要名字作为区分,于是点了点头。

“羽生啊,先去洗个澡吧,你看你脏的,皮黑得都看不出原本颜色了。”说完,老头打了一盆水来,用湿布沾着水仔细地擦了羽生的身体和脸,湿布所到之处,都会擦下一层污垢。

老头又打了一盆水,将羽生从未洗过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泡开,再用自制的一些草药将他头发梳洗干净,他的头发打结厉害,老头一边梳,羽生一边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