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桃隐刀(第2/14页)

鱼姬看看龙涯,又看看三皮,转身坐回桌边:“并非是白隐娘弃你不顾,事实上每个受天君册封且飞升天界的人都会斩断尘缘,前事尽忘。好吧,这故事得从五百多年前白隐娘还未得到妖刀桃隐,成为威震狐界的炎刀天狐之前说起。”

1.铸师斩魄

隋大业六年,东都洛阳。

从正月十五夜开始,街头便开设了盛大的百戏场。

有在两根旗杆之间牵上细绳,在离地数丈的绳索之上表演走索的;也有举着数十斤重的铜鼎上下抛甩,轻若无物,被称作打鼎的把式;有扮作猴儿在场中倒立、翻滚,沿竿攀爬的;也有舞刀弄枪耍剑飞刀之类的活计;有的索性围起场子蹴鞠为乐,只把皮球耍得如同粘在脚上一样滴溜溜旋转;或是诺大几个火圈并立,人在圈中来回穿越,险象环生却毫发无损的;踩高跷的优伶声色俱佳,身披彩衣的侏儒怪诞而诙谐,乃至吞刀吐火,悬绳登天等等奇人异术,可谓千奇百怪,超乎寻常。

戏场周围五千步,有一万八千余人奏乐,声闻数里,灯光照耀如同白昼。举行如此叹为观止的庆典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大隋的国君的一道圣旨。为了向西域的使者商贾炫耀大隋帝国的富足,在街头上演百戏之余,炀帝还勒令洛阳点缀市容,把城内外树木用帛缠饰,市人穿上华丽服装,甚至卖菜也用龙须席铺地。倘若有西域的商人走到饭馆门前,主人便请他入座,醉饱出门,不取分文,若是问起原因,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拍着胸口道我大隋富拥天下,饭店酒食照例不要钱云云,口径一致,唱腔标准。天下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是拿着国库的银两装着大隋的门面。同样的谎话重复多次,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不过能白吃白喝,谁请的客又有什么关系,也自然不会有人去捅破那层亮堂堂的窗户纸。

如归酒坊之内一干胡商的唏嘘赞叹声不绝于耳,一旁却传来一声冷笑:“这数九寒天大隋也有不少衣不蔽体的穷人,为何不将缠树的缯帛做衣给他们穿?”

人声戛然而止,众人都齐刷刷的朝说话之人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立在酒坊门口的柜台边,身披一件黑油发亮的熊罴大麾,内里却是赤膊穿了件黝黑的钢甲两裆铠,肌肉纠结的手臂将一只硕大的葫芦放在柜台上沉声喝道:“店家,打酒!”

正如他所言,此时天寒地冻,寻常人多是捂上厚棉袍,还得借酒驱寒,唯独是此人赤膊着甲,反倒无半点寒冷之感,古铜色的肌肤俨然腾着一抹白气。他没有绾发髻,一头粗韧黑亮的散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条兽皮带束在脑后,一身装扮胡不胡,汉不汉,但相貌却是极其周正,剑眉入鬓,一双虎目在洛阳城中瑰丽的灯光映照下反而显得出奇的冷清锐利,如同刀锋。看到众人呆若木鸡的神情,他眉峰微皱,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店家,打酒!”

老板回过神来,忙上前接过葫芦交给店小二前去打酒,不多时灌满葫芦送回来递到那人的手上。那人从腰间的褡裢里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柜台上,拎了葫芦转身走出门外,弯腰自地上单手抱起一大块暗青色,石头也似的物事,径直朝人流拥挤的街道而去。

众人看得分明,他手里的是一大块铜锭,少说也是上百斤重,居然如此轻松的单手携走,可见臂力惊人。那一群胡商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而今在洛阳街头见得此景也不由得桥舌难下。

“铃铃铃”几声细碎的银铃声响起,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酒坊门口,石榴裙动露出一小段纤细而白皙的脚踝,一缕红色丝带系着三只小巧的铃铛。但很快,酒坊里的人们再度异口同声的爆发出惊叹之色,因为接下来映入他们眼帘的远比刚才那个男人更不寻常。

那是一个极其美艳的少女,很奇怪,通常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再漂亮,充其量也只能称为精致,很少有那种夺魄勾魂的狐媚感觉,可她是个例外。一双微微上挑的美目眼波流转.微微泛出些碧泠泠的光泽,虽只是不经意的从酒坊里的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却使得这里的人一个个如同被人下了迷药一般痴痴傻傻,似乎魂儿瞬间被勾走了一大半一样。

那少女娥眉微颦,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人,直到眼光落在已经汇入人海的那个青年男子的背影上方才松了口气似的,轻巧的迈步紧跟而去。

细碎的铃声渐远,酒坊里的人们方才如梦初醒,再眨眨眼,刚才的种种早已消失不见,相互对视良久,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人间没有这般尤物,而通常这样热闹繁华的夜里,听说会有一些媚人的妖精出没,想来这回是碰巧瞥见了……

男子一手携着铜锭,一手拎着葫芦,一路慢行离了洛阳城,将那一城的喧嚣繁华尽抛身后。他从来都不是好热闹的人,这个时候来洛阳一是因为酒喝完了,二是因为铸兵器的铜耗尽,不得不来这花花世界补充材料。

他是一个专门铸炼兵器的匠人,跟其他的匠人不一样的是,他所铸的并不是寻常的兵器,因为他的每一个顾客都不是凡人,而是地界的妖魔。这项绝技已然让他在充斥着凶魔恶妖的地界里微妙的立足了一千年。无论多凶恶的魔头在听到铸师斩魄的名头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卖上几分人情,毕竟身在地界摸爬滚打,说不得就有有求于他的时候。当然,他也不是每一件生意都接,然而得到他淬炼的兵器的妖魔无疑都能成为称霸一方的顽主。不过关于斩魄,却无几人人清楚他的来头,众所周知的仅仅是他以桃夭乡为家,结庐铸刀。

可关于桃夭乡一切也只是个迷,自打斩魄记事以来桃夭乡就笼罩在无形的结界之中,所以即便不少人知道该地的具体位置,也无人能擅自进入,除非得到他的允许。真要细数起来,也只有那几个有幸得到他铸炼兵器的妖魔而已。不过对所有和他打过交道的妖魔而言,这个阴翳而傲慢的铸师是个异数,因为他的模样不露半点妖形,举动习性太像凡人。或者应该说,他原本就有一半凡人的血统。

自从一千五百年前天地浩劫初定,至高无上的天君便立下金科玉律:三界上下等级森严不容逾越。于是为数不多的跨越种族而出生的生灵被视为一出生便背负原罪,三界之中最低贱的孽物。像斩魄这样身处地界,却有凡人血统的‘孽物’被称作妖族凡裔,处处低人一等。幸运的是凭着那一手出色技艺,斩魄并不至于象其他的妖族凡裔一般无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