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丝(第4/5页)

曾是,草丛低语回应,直到你将真龙锁在黑暗的地下。

“卓耿杀了一个小女孩。她叫……她的名字……”丹妮悲哀地发现自己记不起孩子的名字,若非泪水早被蒸干,她真想恸哭一场。“我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小女孩。我是龙之母。”

是的,草丛说,但你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们。

她饥肠辘辘,起泡的双脚酸痛不已,腹中绞痛似乎越发严重,好像无数扭动的蛇在啃食她的内脏。她用颤抖的手捧起泥水。正午时水是温热,但在寒冷的清晨却几近清凉,正好可以帮她撑开眼睛。她把水泼在脸上,看清大腿上的鲜血,内衣破碎的边缘也沾上血迹。这一片夺目的鲜红把她吓坏了。经血,不过是经血,但她不记得自己流过这么多血。会不会是水?如果是水,那她死定了。因为她要么喝,要么就得渴死。

“继续前进。”丹妮命令自己。“沿小溪继续前进,它会带我到斯卡札丹河。到那儿达里奥就会找到我。”但她用尽全力才勉强站起来,随后全身发烫,血流不止,一步都迈不动。她抬头望向湛蓝空旷的天空,眯眼盯着太阳。半个上午过去了,她沮丧地想。她强迫自己抬起脚,迈出一步,又一步,她觉得自己又能走了,便顺着小溪前进。

气温渐暖,太阳直射在头上,烤着残余的发楂。水溅在脚底,她发现自己走进了小溪。这样多久了?脚趾间柔软的棕泥让她觉得舒服,并缓解了水泡的痛楚。无论在小溪中还是小溪外,我都得走下去。水往低处流,小溪带我到河流,河流带我回家。

回家?那不是家。

弥林不是她的家,也不会成为她的家。那是梳着奇怪发型的奇怪人生活的奇怪城市,信仰奇怪的神祇;那里的奴隶主裹着缀满流苏的托卡长袍,那里的圣女以卖淫为业,那里的屠杀是种艺术,那里的狗肉被当成美味。弥林是鹰身女妖之城,丹妮莉丝却成不了鹰身女妖。

永远成不了,草丛用乔拉·莫尔蒙粗哑的声音发言。我早就警告过您,陛下。我说,放弃这座城市,您的目标是维斯特洛。

他声音很轻,丹妮却觉得他就贴在身后。我的大熊,她心想,我亲爱的大熊,你爱过我,又背叛我。她好想他,好想再见到他那张丑脸,用胳膊环住他,倚在他胸膛。但她知道自己一回头,乔拉爵士就会烟消云散。“我在做梦,”她说,“做白日梦,边走路边做梦。我孤身一人,迷失了方向。”

迷失,是因为您在不属于您的地方徘徊。乔拉爵士的声音如轻柔说话的风。孤身一人,是因为您将我赶走。

“你背叛我。你为了金子当间谍。”

为了家。我只想回家。

“还有我。你要我。”丹妮曾从他眼里看出。

是的,草丛悲伤地轻语。

“你吻我。我从未准许你吻我,但你还是吻了。你把我出卖给敌人,却又真心实意地吻我。”

我给您忠言。把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实力留给七大王国。我说,把弥林留给弥林人,向西方进发。您却听不进。

“我必须攻占弥林,否则我的孩子们会在行军中饿死。”穿越红色荒原时,丹妮留下一路尸体,同样的场景她再不想看到了,“我必须用弥林的储备来养活我的子民。”

您攻占了弥林,他对她说,却逗留不去。

“我是女王。”

您是女王,她的大熊说,您是维斯特洛的女王。

“那还要走好久。”她怨怼道,“我累了,乔拉,我厌倦了战争。我想要休养生息,想要在欢笑中度过,想要播种树苗,看它们茁壮成长。我只是个年轻女子。”

不,您是真龙血脉。低语声渐渐模糊,仿佛乔拉爵士被远远落下。真龙不种树。记住这个。记住您是谁,记住您的使命,记住您的族语。

“血火同源。”丹妮莉丝朝摇摆的草丛说。

她绊到一颗石头,单膝跪倒,疼得大哭。她多么希望她的大熊会抱住她,扶她起来,但她回头寻觅,却只看到细细的棕色水流……和轻轻摇摆的草。是风,她告诉自己,是风摇晃草杆,轻声细语。但根本没有风。烈日当空,世界沉闷。空中蚊蚋成群,一只蜻蜓在小溪上飞来飞去,草丛仿如有意识似的摇晃。

她在水底泥巴中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简陋的武器也好过赤手空拳。她眼角余光瞥见右侧草丛又在动。草丛摇晃,并像见了国王一样弯下腰,但这里没有国王。这个空旷的世界是那么的绿、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枯黄,它正在走向死亡。我必须站起来,她告诉自己,我必须走下去,沿着小溪前进。

草丛中传来清脆的银铃声。

铃铛,丹妮笑了,她想起卓戈卡奥,她的日和星,想起他发辫上的铃铛。等太阳从西边升起,在东边落下。等海水干枯,山脉像枯叶一样随风吹落。等我的子宫再度胎动,我再次怀了孩子,卓戈卡奥将回到我身边。

但这一切是不可能的。铃铛。她的血盟卫找到了她。“阿戈。”她轻声呼唤,“乔戈。拉卡洛。”或许达里奥也在?

绿色草海向两边分开,冲出一名骑手。他的辫子乌黑油亮,皮肤深得像抛光过的铜,眼睛如两颗杏仁。铃铛在他发际歌唱,他缠着勋章腰带,身穿彩绘背心,左右挂了一把亚拉克弯刀和一条长鞭,马鞍上悬着猎弓和一袋箭支。

独行骑手。他是斥候。他的任务是到卡拉萨前方寻找猎物和肥美的草地,并搜出隐藏的敌人。如果他发现她,会杀她,强暴她,或是奴役她,最好的结果不过是送她回去陪伴多希卡林的老妪,那才是卡奥死后卡丽熙的归宿。

不过那人没发现丹妮。草丛掩护了她,而他看着别处。丹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黑色的阴影大展双翼飞了过来。龙就在一里开外,斥候僵在原地,直到他胯下的种马发出惊恐的嘶鸣,他才如梦方醒,拨转马头,穿过长草飞驰而去。

丹妮注视着他离开。当马蹄声渐渐远去,终归平静时,她开始大喊,一直喊到嗓音嘶哑……终于,卓耿喷着烟雾飞来。草丛在他面前伏下,丹妮跳上他的背。她浑身血味和汗味,且满心恐惧,但这不重要。“若要前进,你必须后退。”她对自己说,赤裸的双腿夹紧黑龙的脖子。她踢了卓耿,卓耿便升上天空。鞭子丢了,她靠手和脚指示他向东北飞行,那是斥候逃跑的方向。卓耿十分配合,或是嗅到了骑手的恐惧。

十几次心跳后,他们便超越了下方疾驰的多斯拉克斥候。丹妮看到左右都有焚成灰烬的草地。卓耿来过这里,她意识到。他狩猎的痕迹犹如一串灰色岛屿,点缀在绿海汪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