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蛟龙索(2)

阿隼反驳道:“才不是,明道长本事那么大,还不是和和气气的?这些人就是那种本事不大架子不小的。”

毕岸迟疑道:“若有明道长出面……”

阿隼喜形于色,道:“明道长为人和善,人脉又广,嘿嘿,这样我们便省力了。我这两日便去找机会拜会下明道长。”

毕岸道:“好,两手准备。明道长要拜访,其他的人也要探寻。除了郭袋、圆因法师和云道长,还有几个,你也留意一下。一个是邙岭小王庄的猎户王大有,脸上有道被狼抓伤的疤;一个是原住在城东的鬼花婆婆……”想了想,又道:“鬼花婆婆年事已高,也已改名换姓隐居多年,算了,不用劳烦她。”

阿隼吃惊道:“鬼花婆婆还活着吗?”

鬼花婆婆二十年前是城东有名的女先儿,不过这么多年不见出山,人们早已淡忘了。

毕岸似乎不想多提,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只是有所怀疑,不过既然鬼花婆婆不愿人知,也不好勉强。还有一个,是定鼎门外铁利庄的铁钟。”

“铁钟?”阿隼愈加困惑:“那个冷冰冰的老铁匠吗?我上月还去他那里定了几把巡逻用的腰刀。”

毕岸点头道:“正是他。比起那几个来,他更难对付,软硬不吃,也不爱与人交往,只做自己的生意。而且我听说他前几天已经收拾细软,将家族妇孺送去了长安。”

阿隼骂道:“这个老狐狸!他显然已经嗅到了洛阳的不安。”又问:“找到这些人,我该怎么说?”

毕岸道:“你扮作普通买家或香客,将金蟾阵启动可能带来的后果告诉他们,不用多提巫教,但可以有意无意提到明道长想邀请他们出山,他们有心的,自然会去找明道长商议。这样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一同对付巫教,有一半的胜算。”

阿隼笑了,道:“懂了。”又问:“那您要不要去拜会一下明道长?”

毕岸踌躇了一下,道:“原本我也是想去拜会的,可是近来一些事情太过诡异,我想我还是在暗处为好。”

阿隼道:“好。我这就去办。”转身要走,又被毕岸叫住:“老铁匠铁钟那里,不得用强,他估计不会搭理你,你只管做个话痨,把话传给他便可。到了七月十四……”他忽然顿住不说,低头思忖了一阵,叹道:“到时再说吧。”

阿隼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道:“孟瑶怎么办?”

毕岸拿出一个青铜铃铛:“暂时还没有其他办法。你将这个想办法给孟瑶戴上。”他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苏姑娘。”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阿隼,布置完这些,你找个由头,同高阳、王进出个公差,去趟长安吧。”

阿隼一愣,道:“不,不,公子……”

毕岸双眼寒光一闪。

阿隼咧开嘴,无声哭了起来。

胖头的意外,并没有在敦厚坊引起多大涟漪。人们该忙的忙,该笑的笑,除了有人来当东西时偶尔提起那个善良敦厚的胖伙计发出几声啧啧的惋惜,再也没有人提起胖头了。

李婆婆对公蛎很是不满,在她看来,公蛎太过薄情寡义,胖头离去,他至少应该悲痛一点,哪怕装也应该装一下,谁知他该吃吃,该喝喝,照样每日吆三喝四,傻瓜一样对着花草自说自话。不到三日,公蛎薄情寡义的名声便传遍了敦厚坊,连带毕岸也受了影响,原来想把女儿许配给忘尘阁的人家,很快改了主意,见了公蛎恨不得绕着走,再从背后啐上一口。

胖头的骨灰坛子,就摆放在公蛎的床头。那日阿隼给胖头买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毕岸给胖头做了精致的湖蓝府绸袍服,汪三财老泪纵横,哭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给胖头折了一大筐的金银元宝。汪三财说,要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可是公蛎觉得,要让胖头躺在漆黑的棺材里任那些虫豸撕咬吞噬,是万万不行的。

胖头是自己的跟班,当然得跟在一巴掌打得着的地方,怎么能离得那么远呢。

公蛎白天生活照旧,晚上便静静地坐着,抱着胖头的骨灰坛子。小妖若是有空,便会过来陪着公蛎坐着,什么也不说,或者拿了针线,在他身边默默地做活计。

后来便传出闲话,说小妖小小年纪举止不端,夜夜往公蛎房里跑。小妖跳着脚,拿着菜刀冲出去,将李婆婆和几个嚼闲话的妇人赶得四散逃窜,并从街头骂到结尾,连李婆婆家茶馆的招牌都给劈了。从此小妖便也出了名,人人都知道流云飞渡除了苏媚不好惹,还有个不要命的小泼皮罗小妖。

调查杀死胖头凶手的行动并未停止,马车夫死了,公蛎又在小白蛇的指引下来到一处窝棚,但窝棚却是空的,并没有人。他用尽所能,明察暗访好几天,也未能打听出有什么可疑的人曾在窝棚出逗留。而那辆已经支离破碎的马车上,被抹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公蛎终于不再埋怨毕岸。他这是第一次主动参与调查巫教,不得不承认,巫教的网络已经遍及洛阳城,无所不在;而且他们杀人于无形,不让人抓到任何的把柄,难怪一向冷静多谋的毕岸也无奈地称“自顾不暇”,并非毕岸阿隼不努力,而是分身乏术。

夜深人静的时候,公蛎睁着眼睡不着,只能翻来覆去地读那些难懂的书籍。他将所有认得的不认得的一股脑儿死记硬背下来,再慢慢讲给胖头听。毕岸有时深夜回来,也会陪着公蛎坐着,但两人什么话也不说。

七日过后,敦厚坊一切如旧,除了汪三财偶尔抱怨人手不足,人们已经忘了那个叫胖头的家伙。

(二)

这日一大早,公蛎坐在床上发呆。他刚蜕了新皮,但却无一丝兴奋的感觉。

窗外汪三财一边打扫院子,一边唉声叹气地唠叨“要是胖头在就好了”,公蛎心中堵得慌,一甩袖子出了门。

天色未白,街道上空无一人,公蛎沿着洛河河滨发足狂奔,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心中愤懑稍减,这才停了下来,朝四周一看,发现竟然来到了西市附近。

西市规模小,位置相对偏远,那些大型的皮毛绸缎、玉器瓷器、茶叶香料等交易远远不如南北两市,但日常的竹编农具、草木花卉相当红火,如今正是早市,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公蛎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忽然一股馥郁的丁香花味传来,循着香味走过去一看,却是一家花圃,门口简易牌匾上歪歪扭扭写着“孟河苗圃”四个字,旁边种植着一株盘根错节的紫丁香,正开得花团锦簇,状如瀑布。

公蛎呆呆地站在花墙之下,贪婪地嗅着丁香的香味,想到离开洞府不过几个月,却如同离开了百年,心中酸涩拥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