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蛟龙索(3)

小姑娘却毫无知觉,抬眼朝公蛎羞答答一笑,又低下头去。

公蛎呆呆地望着她,心中不知是惊喜还是害怕。小姑娘被他看得慌乱起来,手足无措道:“公子若是不喜欢,那就算了。”说完扭头便跑,口里叫道:“哥!哥!”

一个壮汉应声站了起来,小姑娘如同兔子,躲在他的身后。

估计他便是这苗圃的主人孟河了。孟河二十多岁,铁塔一般,脸晒得黢黑,敞怀穿着一件汗襟,露出满身的腱子肉,他手里掂着一把短花锄,警惕地看着公蛎:“你做什么?”又转头哄小姑娘:“妹妹不怕。你还是去屋里歇着去。”

妹妹打扮的花朵儿一般,哥哥却晒得像块黑炭。公蛎心想,胖头若是找到妹妹,定然也是这般疼爱。

孟河见公蛎不说话,喝道:“挑花就挑花,不挑就赶紧走!”

公蛎叹了口气,道:“我想买几株丁香,要最贵、最好的。这是定金,送到……”想了想,道:“送到敦厚坊流云飞渡的罗小妖姑娘。”说着从荷包中随随便便抠出一块银锭来,放在花盆上,慢慢走开。

他未回头,但可看到孟河将银子放在嘴巴里咬了咬,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道:“妹,这人傻了吧?不挑不拣不问价,就这么丢下银子就走了?”

小姑娘小声道:“他曾在流云飞渡推销香粉,应该不是坏人。我们就照地址送去好了。”

十两的大银锭,估计是他们一年的进益了。孟河十分开心,笑呵呵道:“好。不过我一人去就好,你不用去。”

小姑娘嘟起嘴巴,撒娇道:“不行,我也要去。”

孟河不笑了,郑重道:“不许,算命的说了,你今年流年不利,三个月不能出门,上次你擅自出门,哥哥我在家都担心死了。听哥的话,我回来给你带那个什么云什么渡的胭脂。”

小姑娘嘴巴扁扁,想要哭出来:“我才不信那个女先儿的话,你就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故意同他串通起来骗人的。”

两人争辩了一会儿,小姑娘还是乖乖听话留在家里。孟河手脚麻利,这么远的地方,也不说雇一辆马车,而是推出个独轮车来,挑选了四盆卖相不错的丁香上去,并嘱咐道:“我先送一车去,你把大门闩上,花棚今日便不营业了。乖,中午回来我带烧鸡给你吃。”呼呼哧哧推着小车,健步如飞,往敦厚坊方向去了。

小姑娘撅着嘴巴,闷闷地看着哥哥走远,怏怏不乐地闩上了柴门。

公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姑娘这种情况,不仅周围的人未发觉,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公蛎既无法上前告知,也不知下一步要如何做。在附近街道徘徊了一阵,公蛎决定,今天先在这里守着,看看情况再说,并放出小白蛇,要它回去给毕岸报个信。

小白蛇这些天一直缠绕在公蛎的手臂上,而且公蛎不知何时学会了将它隐藏起来——即公蛎能够感知小白蛇的存在,别人却看不到。如此一来,小白蛇仿佛化为公蛎身体的一部分,倒也方便得紧。

小白色扭动着,钻入路边花丛不见。公蛎徘徊了一阵,心想与其死等着,不如去问问小姑娘曾有过什么可疑的遭遇。刚走到丁香花架下,对面快步来了一个年轻少妇,大力拍打花圃的柴门,嘴里叫道:“阿瑶,阿瑶!”

公蛎慢慢踱着方步走开,耳朵却留意着花圃的动静。

被称为阿瑶的小姑娘快步跑了出来,却没有贸然开门,隔着柴门缝隙高兴地道:“嫂子你来啦。”

少妇娇嗔道:“别嫂子、嫂子的,都把人叫老啦,你叫我芳姐就好。西市那边的女先儿又来了,算卦算得极准,我想去瞧一瞧,邀你一起去。”

阿瑶闷闷道:“我不去了,哥哥说了,他不在家,我不能一个人出门的。”

少妇央求道:“上次去流云飞渡太远,这次这么近,又有我陪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你就不想帮你哥哥问问婚姻,然后赶紧娶个嫂子回来?”

这句话一下击中了阿瑶的心理,她眼睛闪亮,一副很想去的样子,但犹豫良久,还是道:“算了,我不去啦。我等哥哥回来吃饭。”

少妇见说不动她,只好离开。公蛎心想,这个小姑娘年龄虽小,心里却是有主意的,心里正盘算着找个什么说辞,忽见一个男子急匆匆跑过来,张望了一番,冲着柴门高声叫道:“孟河!请问这是孟河家吗?”

阿瑶躲在门后听了一阵,这才怯生生应道:“我哥哥不在家,请问你有什么事?”

男子语速很快:“你哥哥出事了!叫我给你送个信!”

阿瑶一下子哭了起来,但口齿依然清晰:“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他在哪里?”

男子跳起来叫道:“刚被送去魏家医馆了!你赶紧过去看看,还昏迷着呢。”说着也不等阿瑶,又急匆匆离开了。

阿瑶追着问道:“魏家医馆在哪里?”男子已经远去。阿瑶抹了眼泪,不忘拿上银两,并顺手拿了一件院里晾晒的她哥哥的衣服,将柴门锁好,一边哭,一边朝着过往的马车招手。

公蛎远远看到,忙一个箭步跳到街口。刚好有一辆空马车经过,公蛎跳上,豪爽地丢出一两碎银,道:“去魏家医馆。从这边走。”

马车夫喜笑颜开,二话不说赶车便走。而那边阿瑶已经等不及车来,正沿着街道狂奔。

等马车追上,公蛎吩咐车夫同阿瑶并行,自己假装偶遇,拉开车帘叫道:“小姑娘,你跑什么?我订的丁香送货了没有?”

阿瑶哭着道:“丁香可能送不了了,您的定金我稍晚些退给你。”

公蛎假意怒道:“那怎么行?我现在要去魏家医馆,下午再来找你哥哥算账。”

阿瑶眼睛亮了一下,追着车叫道:“公子能否搭我一程?我哥哥……他在魏家医馆。”公蛎见她泪水涟涟,跑得半边脸儿通红,羞怯的表情带着点坚毅,很是可爱。

公蛎吩咐马车夫停了车,拉了她上来,皱眉道:“你可不能赖账。”

阿瑶双手放在膝上,十分局促,强忍住泪水,低头小声道:“是。”

公蛎看她的样子,分明被哥哥保护得太好,但如此焦虑之下,她竟然能做到有条不紊,心中好感大增。如今她坐在公蛎对面,整个脸部被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这半边骷髅,一张粉嫩的小脸正是个美人坯子。

她极其焦虑,不时打开车帘往外看去。公蛎一心想套出些话来,装模作样打量了一番,忽然道:“小姑娘,我看你今年流年不利,不宜外出啊。”

阿瑶回过头来,抬眼看了公蛎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道:“我没病没灾,也算不上什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