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津还丹(2)

方嫂更急了:“就是这个最为诡异。她家只兄妹两个,哪里有什么亲姐姐?不信你去问问坊间的老人家。”又愤愤道,“我都同孟河说了,阿瑶这一定是撞邪了,让他带她好好治疗下。可是他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如今看到我跟见了仇人一般。”

公蛎看她说的并没有什么新意,有些失望,提醒道:“你再想想,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臆想症状的?”

方嫂带着几分羡慕道:“孟河是个莽夫,但对妹妹却宝贝得很,娇得跟个花朵儿一般,哪里舍得她受伤?”说完却哦了一声,道:“对了,她去年冬天,不知怎么走失了几天,可把孟河给急死了。回来还迷迷瞪瞪,人事不知,我去她家看她,隔着窗子见她头上绑着纱布。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摔坏了,所以才发癔症。”

公蛎见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敷衍道:“有可能。幸亏有哥哥照顾。”

方嫂道:“谁说不是呢。”说着又道:“我得回去了。你赶紧找个破法,帮她把这癔症治好了吧。”

大白天的,不好潜入阿瑶的房间,公蛎决定,先去瞧瞧阿意的家里情况。

虽然阿意不在,但哪怕去看看她生活的环境,听一听家人门房中她的名字也是好的。公蛎带着一种强烈的期待和莫名其妙的激动,仿佛阿意正在门前翘首期盼,等着他的到来一般。

大同坊如意巷,并不难找。公蛎远远看到最里面那家大门上面挂着“吉祥如意”的牌匾,心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大门古朴气派,但有些陈旧。公蛎上前敲门,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反而对面茅屋中,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者打开了门,问道:“你找谁啊?”

公蛎忽然觉得自己来的鲁莽。既然知道了名字和家庭住址,应该先找阿隼查下基本信息,至少了解下阿意家长辈的称呼。公蛎迟疑道:“请问,对面这家有没有一个叫做阿意的小姑娘?”

老者慢吞吞回道:“没有这个人。”说着便要关门。

公蛎一把抓住:“您想想,一个十六七的姑娘,机灵聪慧,身上有股浓郁的丁香花味道……”

老者摇着头,嘶哑着嗓子道:“怎么这么多人来找阿意……”说着浑浊的老眼有意无意地朝对面看了一眼,将门慢慢关上。

公蛎敏感地觉察出他眼神的怪异,不由顺着他的视线朝对面看去。

大门两侧,是长长的围墙,围墙下种着一行浓密的绿篱,绿篱笆中夹杂着株碗口粗的柳树。公蛎迟疑了一下,见着附近相当僻静,并无人来,扒开绿篱跳了进去。

柳树后面,便是古老的青砖墙,缝隙中已经长满一尺来长的茅草,连同浓密的柳树枝条,将这一截墙壁遮挡得严严实实。公蛎踩着砖缝,准备往里偷看,一脚踩进了墙里。

柳条遮挡的墙壁上,凹进去方方正正一块,上面只有青苔,并未长草。

公蛎心中一动,将上面一层厚厚的青苔刮去,露出嵌在墙壁之中的黑色花岗岩石碑,上面刻着五个隶字:“方如意之墓。”周围还刻有丁香花纹。

这个挂着“吉祥如意”牌匾的宅子,是个建在地面上的阴宅。

公蛎如遭雷击,扑通一下从墙上跌落下来,屁股被绿篱扎得生疼。

(二)

公蛎深深地吸气、呼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阿意如果已经死去,那被毕岸关在古宅之中的骷髅是谁呢?阿瑶看到的阿意又是谁呢?还有自己几次见到的阿意,同阿瑶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或许,这个所谓的方如意,根本不是自己中意的阿意呢?

公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一阵,决定晚上再去孟河苗圃一探究竟,当下需先去打探一下关于拐子明的情况为好,便打起精神,顺着街道往西走去。

未到宣风坊,忽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酒菜香味,公蛎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从昨晚至今,除了那些味道古怪的冥虾,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公蛎循着香味,一直来到西市的酒肆。正当午饭时节,各大酒肆爆满,公蛎找到生意最好的一家,碰巧有一桌吃完撤离,腾出个靠窗的绝佳位置来。公蛎一屁股坐下,正要点菜,却看到对面阁楼窗帘后面人影一闪,似曾相识。

对面的门面十分不起眼,狭窄的一道门,门口斜挂着一个陈旧的绒布招牌,上绣着“清风居”。公蛎忽然想起阿瑶和方家小娘子提到的清风居女先儿,便饭也不吃了,一步跨了进去。

未料里面别有洞天。经过一个长长的木梯,楼上才是清风居。原来是家茶馆,装潢古朴,内饰精致,一个清秀女倌人安安静静地弹奏着古琴,颇有几分情调。茶馆内坐的有一大半是女客,一壶香茶,配上几个小菜,浅笑低语,甚是悠闲惬意;那些个男客也是举止文雅、面目白净的读书人打扮,读书交流,无不文质彬彬,同对面酒肆的喧闹、粗犷形成鲜明对比。

公蛎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下,一个女倌儿过来,含笑道:“公子要龙井、毛尖、碧螺春,还是天山云雾?”

公蛎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随便选了一种:“龙井便好。”又点了个香酥胡豆,一碟油豆腐,一碟葱油鸡丝,随随便便摸出一小银锭,道:“听说清风居有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先儿,小生想求一见。”

女倌儿却不接他的银锭,带着官样微笑道:“先生今日不见客。”

公蛎狠狠心,又摸出一个银锭来:“姐姐是嫌弃我给的银两不足?”

女倌儿笑容可掬,但任公蛎好说歹说,却不松口。正缠磨之际,忽然又来个年纪大的女倌儿,对着第一个女倌儿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女倌儿忽然道:“公子这边请。”两个小银锭也不说要了。

公蛎忙将银锭收了,跟着女倌儿来到阁楼上。

公蛎站在门口理了理衣服,正了正心神,这才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阁楼低矮,挂着一层粗纱窗帘,一个苗条的身影背对着阳光,天竺服饰,黑蓝色的头纱遮住了大半个脸,剩下的也隐藏在阴影之中;脖子上戴着一串骨雕的骷髅项链。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一副异域装扮。

大唐风气开放,广纳四海宾朋,万国来朝也带来了各地不同风俗和宗教,林林总总教派众多,但只要遵守大唐律法,未发生群体性影响事件,官府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加干涉。所以这种外来的神婆神汉,在洛阳也算常见。

但公蛎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好奇,多打量了两眼。女先儿一侧,站在个粗手大脚的老仆妇,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鼻子上却穿着个金色的鼻环,脖子上同样挂着一段骨雕骷髅项链,穿着宽大的黑袍,斜披着一件艳丽的黄色薄纱;另一侧摆放着个香炉,也不见供奉什么,却插满了正在燃烧的天竺香,青烟缭绕,幽香阵阵,为这个小阁楼平添了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