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津还丹(3)

倒是蠢笨老妪一边听一边复述:“天数已定,命不可改。三月之内,兄弟阴阳两隔,爱人生死分离。”

公蛎虽然知道算命多是骗人之举,不过利用人的心理弱点骗点钱财罢了,但听到“兄弟阴阳两隔、爱人生死分离”胸口犹如被打了一闷棍,又堵又痛,甚至自责地想,原是自己命不好,殃及他们了。

公蛎无心再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先生。”慢吞吞扭转身子,准备离开。

老妪却追着问道:“你眼下便有大灾难,不想要破解一下吗?”

从自己混码头的经验来看,宣称有灾难再作法破解,是街头坑蒙拐骗的一贯伎俩。公蛎自然不会上当,推脱道:“不用了,多谢先生。”摸出刚才的小银锭,丢在门口的篮子里。

老妪却道:“眼下便有大灾难,邙岭倾覆,洛水倒灌,百万百姓死无葬身之地,年轻人,你当真不放在心上吗?”

公蛎如五雷轰顶,不由站住,颤抖着声音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女先儿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老妪咧了咧嘴,冷淡道:“破还是不破?”

公蛎沮丧道:“若真是邙岭倾覆,洛水倒灌,整个洛阳城尽数毁掉,单单破了我一人的灾难,又有什么用处?”

老妪竟然冷笑了一声,公蛎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楼下传来的。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呆板的模样:“随你。”俯在女先儿耳朵前说了句什么,女先儿微微摇了摇头,两人似乎是在讨论破解之法。公蛎茫然无措,看着她们俩窃窃私语。

两人交流了一阵,终于商定了对策,老妪道:“先生说了,你资质异于常人,我们愿意帮你破解。”

公蛎带着几分警惕,道:“如何破解?”

老妪的眼睛落在公蛎的荷包上:“纹银十两。”

公蛎噗地吐出一口气来。说了半日,原来还是骗钱。

公蛎捂住了荷包,装作十分内行的样子,道:“你先说如何个破法才是,在下不才,也是混过这行的。”

老妪皮笑肉不笑道:“爱信不信。”她的表情不多,但公蛎总觉得她似乎哪里让人觉得非常熟悉,却想不起来。

女先儿动了动手指。老妪转过身,在女先儿身后拉出一个乌黑的陈旧匣子来,一边打开匣子扒拉,一边道:“你头内生有异物,先前曾剧烈头疼,如今却无什么症状,对不对?”

公蛎警惕道:“你怎么知道?”被选作珠母这件事,除了忘尘阁几个人,公蛎从未对外讲过。

老妪慢吞吞从匣子里拿出个折叠成三角形的黄裱符来,冷淡道:“老妇若连这个也瞧不出,还混什么?”说着倒了一碗水,将黄裱符点燃,纸灰混入其中,道:“你头里长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大,压迫了经络,虽然疼痛消失,但哪日若不小心,只怕会出大事。”

毫无疑问,这个老妪是有些本事的,说的句句全中。公蛎急切道:“先生可能根治?”

老妪将碗递给公蛎,道:“将这碗符水喝了,再佩戴个平安珠,至少第一关便过了。”

公蛎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接过符水却没有喝,问道:“什么平安珠?”

老妪小心翼翼地从小盒子里拿出一颗乌黑的珠子来,道:“这颗平安珠,赠予公子。”说着用手指在珠子上摩挲了一阵。

珠子渐渐变亮,泛出绿莹莹的光来。珠子内部,隐约可见丝丝的绿色发晶,中间夹杂着点点闪光,宛如夏夜的夜空一般深邃。乍看之下,倒同当日江源送他的那颗乌玄晶有些相似,但比乌玄晶更为精致纯净。

公蛎眼放异彩,道:“什么东西?”

老妪慢吞吞道:“这个平安珠,原本镶嵌在大禹治水使湿婆法杖之上,具有神力,可保你平安。”

在忘尘阁混了一年多,虽然不求上进,但耳濡目染之下,宝物鉴定能力还是大有提高。公蛎虽然对她所提到的“湿婆法杖”之类的噱头嗤之以鼻,但这颗珠子要价两百,并不算太贵。

老妪道:“请先饮了符水,老妇给这个珠子开开光。”

公蛎一手端着符水准备喝下,一手去接珠子,眼见指尖要触到珠子,忽觉额头的蛇婆牙一阵剧烈刺痛,差点把碗摔了。

这一痛,倒提醒了公蛎,想起毕岸多次告诫,不要收受、佩戴不知名的东西。

公蛎收回了手,转身符水放在旁边的佛龛上,不无遗憾道:“果然是个宝物。只是今日在下来的匆忙,不曾带这么多银两。”他抬头看着老妪的脸色,赔笑道:“要不我今日先交付了定银,立下字据,明日一早便带足了钱,再来喝符水、取珠子,如何?”

老妪脸若寒霜,已经将平安珠放入小盒子,并吧嗒一声按上了搭扣;而女先儿既不插话,也无表情,如木雕泥塑一般。公蛎见老妪熟视无睹,又过来求女先儿:“先生既然存心要救在下,不如通融一下……”

见公蛎往前凑,女先儿竟然往后仰了一下,似乎躲避。老妪一把抓住公蛎,厉声喝道:“你今日来存心捣乱是吗?”

公蛎正要解释,忽听楼下一阵喧哗,接着楼梯咚咚咚直响,似乎有个人要硬闯,女倌儿不让,两人吵了起来。

老妪松开公蛎,转身下楼。公蛎冲着女先儿一边施礼,一边后退,道:“多谢先生指点。”女先儿忽然伸出手指,朝公蛎一勾。

公蛎愣了一下,女先儿又是一勾。

公蛎迟疑着靠近了些,却见女先儿指了指公蛎放在佛龛上的符水。她眼巴巴地看着那碗符水,舌头舔着嘴唇,一副饥渴模样。

公蛎端起符水递给她。她一扬脖子一饮而尽,又飞快将碗还给公蛎,嘴巴还在咂摸着味儿,已然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这碗符水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公蛎有些莫名其妙,端着空碗道:“你怎么了?”女先儿不言语,深深地看了公蛎一眼,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她的手心画着六条杠:最上面一条横杠,下面一条中断,编排两条短杠,再下面又是两条长杠,再并排两条短杠,最下面又一长杠。

公蛎迷惑道:“什么东西?”见这女先儿手指白嫩细腻,如葱段一般,家境显然不错。女先儿将手拳起,又重新伸开。公蛎心想难不成女先儿想考考他认不认得颜料,仔细看了看,小声道:“看样子是眉黛……应是上好的螺子黛。”

女先儿眉头紧皱了一下。公蛎正待仔细研究,身后老妪的脚步传来,女先儿瞬间将手一收,恢复了一动不动。

老妪堵在公蛎前面,同女先儿解释道:“一个醉鬼闹事。”转过身来看到公蛎手里的空碗,冷哼了一声,道:“喝完这碗符水,病已经除了一大半,你好自为之。今日先生累了,麻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