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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变突如其来,就像某个狼人之神听到了他的心声,促成了他的变化。或者是他促成了自己。

他支撑着疲惫的身体,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旅馆。

他在索萨利托北面的红杉大道旁找到了一家只有一层楼的小旅馆。旅馆的房子已经很旧了。观察片刻之后,鲁本停下车,要了一间最靠里的房间,紧邻着山脚下坑坑洼洼的柏油小路。

他醒来时刚过中午。

近乎绝望的情绪攫住了他。我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什么?他知道答案——门多西诺有他想要的安全和独处空间,大宅的房间足以让他藏身,而且只有在那里,才有希望找到可能为他提供帮助的“那个人”。他想念藏书室照片里的先生们。

该死,真希望我知道你到底是谁。

但他无法停止思念劳拉。他不想去门多西诺,因为劳拉还在这里。

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重放着那几个小时里的所有细节。当然,劳拉或许已经向当局报告了自己的遭遇。但她身上有某种奇怪而坚毅的气质,让鲁本情不自禁地希望她不会那样做。

他从附近的咖啡店买了点咖啡和三明治带回房间,然后打开电脑。

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查到——劳拉堪称森林专家,她与户外活动、与这片荒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昨天,他找到了一个专为女性设计行程的导游网站,网站的建立者名叫L.J.丹尼斯。现在,他打开这个网站,继续寻找线索。L.J.丹尼斯的照片只有一张,而且脸被墨镜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连头发都看不清楚。

他还找到了一些与L.J.丹尼斯有关的链接,她是一位自然主义者、环保人士,但完全没有有用的照片。

他又搜索了“劳拉・J.丹尼斯”,跳过几条无用的链接后,他发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东西:《波士顿环球报》四年前的一条新闻里提到了一位劳拉・丹尼斯・霍夫曼,她的丈夫考尔菲尔德・霍夫曼和两个孩子在玛莎葡萄园岛附近的一次船难中丧生。

呃,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但鲁本还是点了进去。网页上方的新闻照片里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戴着珍珠项链的女人,两子之母。照片里的劳拉衣着体面,身旁显然是她的亡夫,那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眼睛深邃,牙齿洁白。

她是那样端庄而美丽——这个女人曾被他拥在怀中。

没花多少时间,鲁本已经查到了考尔菲尔德・霍夫曼和两个儿子遇难的诸多细节。“事故”发生时,劳拉人在纽约。经过漫长的调查,法医宣布,所谓的“事故”实际上是携子自杀。

当时霍夫曼正因内幕交易和基金管理不善而面临严重的刑事指控,他已经和妻子讨论过分居,两人为儿子的监护权发生了争执。

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此前,霍夫曼家的第一个孩子因院内感染而夭折,当时那个小女孩还不到1岁。

不需要太多聪明才智就能勾勒出劳拉・J.丹尼斯的前半生。

她的父亲雅各布・丹尼斯是加州著名的自然主义者,曾出版过五本关于加州北岸红杉林的著作。两年前,雅各布・丹尼斯去世了。他的妻子科莱特是索萨利托的一位画家,已在二十年前因脑部肿瘤撒手人寰。这意味着劳拉很小就失去了母亲。雅各布・丹尼斯的长女桑德拉在23岁时死于一次酒后抢劫商店案,她“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成了遭殃的池鱼。

这一连串的悲剧超越了鲁本的预想。最后的不幸是,雅各布・丹尼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饱受阿兹海默症的折磨。

鲁本靠回椅背上,喝了一口咖啡。三明治看起来就像是废纸和锯末。

劳拉的不幸令他震惊,他的心中产生了一丝模糊的内疚感,甚至近乎羞愧。是的,他偷偷摸摸地查了劳拉的底细。是的,这是为了解开她身上的谜团,也许他还暗自盼望着,她之所以接受他,是因为她的优秀和卓越。

但这只是奢望。

他想起旧金山的那两个孩子,互相依偎着蜷缩在床上。他为自己拯救了他们而暗自高兴,又因没能来得及救出他们的母亲而懊恼不已。他很想知道,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难怪劳拉会回到加州,隐居在幽深的森林中。署名L.J.丹尼斯的网站已经三年没有更新过了,这段时间她大概一直在照顾老父亲。然后他终究离开了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

鲁本为劳拉感到极度悲伤。

我很愧疚,我那么想要你,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想,只是想想,既然你失去了一切,那么你也许会爱我。这样的想法让我深感愧疚。

他绝对受不了那样的孤独,尽管现在他经历的一切也很艰难。事实上,未曾品味过的孤独与疏离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但就算现在,他的周围也还有很多爱他的人——格蕾丝、菲尔,当然,还有他敬爱的兄长吉姆,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塞莱斯特,挚友莫特。还有俄罗斯山那个温馨的家,以及充满活力的家庭成员构筑的整个朋友圈子。还有罗茜,可爱的罗茜。就连菲尔那些乏味的教授朋友也在鲁本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和无数慈爱的叔叔阿姨一起。

他想着劳拉和森林边缘的小屋,又试着想象了一下,结婚生子然后失去所有家人,那会是什么感觉。无可言喻的痛楚。

这样的经历可能让你变得优柔、怯懦,也可能让你变得坚强、豁达、独立。或许它会让你漠视自己的生命,蔑视所有危险,率性而活。

鲁本知道,还有很多方法可以继续挖掘劳拉的信息——信用记录、车辆登记、个人资产,但这不公平。事实上,这很可耻。不过他的确还想知道一点儿东西——她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不少文章提到了她现在居住的那幢房子。小屋原本属于她的祖父哈珀・丹尼斯,建成的年代相当久远。现在那片森林已经受到严格保护,根本不可能再修建房屋。

他走出房间,绕着小旅馆走了一圈。外面飘着蒙蒙细雨,天黑以后,应该很容易就能溜出房间,翻越绿树葱茏的小山,进入草木茂密的米尔谷。进入山谷深处后,要去缪尔森林就很简单了。

现在,这边很可能还没开始搜查他的下落,毕竟几小时前他刚在旧金山杀了人。

或者应该说,如果劳拉・J.丹尼斯没有报警,那么这里应该还没开始搜查。

她报警了吗?

他们会相信她的话吗?

他不知道。他无法想象她会报警。

如果小屋里有电视,或者订了报纸,又或者她从镇上的杂货店买了报纸,那她应该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也许她会相信,来自森林的野人宁可死也不会伤害她——除非,对她的爱、想要再次见到她的渴望也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