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痉挛在鲁本体内翻涌。现在正是白天,痉挛头一次在白日悄然而至,此前只有见到亚斯卡医生的那一刻,他才在光天化日下感受过身体的轻微悸动。他紧盯着那个男人,直到彻底走出那幢红杉和玻璃搭成的大房子。

他在保时捷里坐了很久,望着四周的森林与山丘,等待痉挛褪散。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冬日的酒乡美如画卷。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斯图尔特真是个幸运的孩子。

异变并未真正到来。我能在白天诱发它吗?鲁本并不确定,毫无头绪。但他能确定的是,赫尔曼・布克勒的确对继子心怀杀机。巴菲知道丈夫不喜欢她的儿子,但她并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她面临两难的处境,丈夫和儿子,只能选择一个。

经过这几个夜晚,现在鲁本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狼的礼物。

和斯图尔特见面后的头三个晚上,他成功抗拒了异变,什么都没发生,他很满意,但随即他感到非常痛苦。感觉就像斋戒,你明明知道有那么多美食佳酿,却只能吃粗茶淡饭。

下一次异变到来时,鲁本走进了尼德克角附近的树林。他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活动范围,森林是他的领地。他在林木间逡巡,狩猎,寻找新的溪流,爬上参天的古树,爬到以前未曾尝试过的高度。他的小森林里有一头熊正在冬眠,它的巢穴在某棵被火烧过的大树上,离地约有60英尺;还有一只大猫,很可能是被他吃掉的那只美洲狮的儿子;胖乎乎的松鼠皮毛油光闪亮;林鼠、河狸、鼩鼱、鼹鼠都是他的食物,他甚至吃了几只冰冷的爬行动物,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小东西。除此以外,他还发现了无数的蝾螈、束带蛇和青蛙。在小溪里抓鱼十分有趣,他很快就学会了用巨大的爪子捕捞那些滑溜溜、游得飞快的猎物。他在树荫高处捉了不少灌丛鸦和鹪鹩,连毛带肉吃下去的时候,它们的小心脏还在狭小的胸腔里徒劳地跳动。啄木鸟、灯芯草雀的味道也十分美妙,画眉多得源源不断。

吃掉自己杀死的猎物是“正当”的,这个想法迷得他神魂颠倒,就像当初沉迷于单纯的杀戮。他很想弄醒那头冬眠的熊,试试看能不能打得过它。

遥远的北面,靠近庄园边界,森林更加茂密,他闻到公麋鹿的气味,但并没有追上去。他幻想自己冲进悠闲吃草的羊群,撵得羊儿四处乱窜,然后追上其中最大的一头,将利齿刺入它毛茸茸的脖子,热乎乎的活羊味道一定相当不错。

但他不想被人看见,他只想待在自己的领地里,待在劳拉附近。主卧室的大床上,劳拉披着缀满白色蕾丝的法兰绒袍子,睡得正香。等他返回大宅,他会用野兽的爪子和吻将她唤醒。

可是,这就够了吗?在属于自己的森林里享受美妙的夜晚,是否已经足够?在南边,一大片苍白的阴影描摹出城郊荒野的形状,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诱惑着他。痛苦的花园,我需要你。有知觉的灵魂正在哭喊,相形之下,野兽的歌唱又算得上什么?他还能这样坚持多久?

从某种程度上说,白天的时间更好过一点,哪怕有络绎不绝的警察。

他潜心研读狼人的资料,包括小说和五花八门的狼人目击“报告”,从西藏雪人到加州大脚怪,无所不包。他还梳理了全世界的新闻,试图找出壁炉架上那几位先生的线索,结果却毫无头绪。

他换着花样研究大宅。虽然,在未来的某天,他或许得把这幢房子交回费利克斯手里,但至少现在,尼德克角还是他的。他对大宅的爱和了解与日俱增。时不时地,他和劳拉总会推开某扇没开过的门,走进某间没见过的屋子。

有一天,一群尼德克镇上的人敲开了大宅的门。带头的是尼娜,第一次来大宅那夜,鲁本就见过这个小个子高中生。以前她经常在大宅后的林子里远足,可是现在,高尔顿警告他们离这儿远点。尼娜哭着说,能在这片土地上漫游,对本地人来说非常重要。

劳拉把这群远足者请进来喝茶,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白天大家都可以过来远足,但是晚上不能在森林里扎营。鲁本表示赞同。

后来劳拉承认,她知道这片林子对本地人意义重大,她非常理解。有时候她甚至希望附近的人能多一些,因为她偶尔会觉得非常孤独。

“以前我去哪儿都不会害怕,”她说,“至少不会怕加州的森林。可是我发誓,就在昨天,我发现树丛里藏着什么人,有人在窥视我们。”

“也许只是远足者。”鲁本耸耸肩。

她摇头否认。“感觉不一样,”她说,“不过也许你是对的。我只是还没习惯这里,我知道,这里和米尔谷一样安全。”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致,偷窥大宅的人很可能是某个记者。

他不喜欢看到她为任何事担心。如果有心怀恶意的人靠近,他一定能闻到气味,听到声音。但她不太相信。所以他决定,如非必要,绝不能留下她独自一人。

他绞尽脑汁,在通往大宅的私家公路尽头装了一道巨大的自动门,仅仅是为了防止记者开着车闯上来。斯图尔特的新闻红得发紫,媒体又重新焕发了对大宅的兴趣,要知道,狼人第一次出现就是在这里。当然,记者和摄影师还可以步行上来,不过至少他们没法直接把车开到大宅门口。

高尔顿反复安慰鲁本,请他不用担心,新闻热潮很快就会过去,和以前一样。他的小团队来来去去,翻修大宅正面的卧室,安装新的线路,刷这刷那,给所有地方装上合适的电路和有线电视接口。

要住在这样的大宅里,麻烦不可避免,鲁本想道,至少是在刚搬进来的这段时间。很快,他们的生活就将重归宁静,一同归来的或许还有费利克斯。

劳拉接管了温室,她把那地方变成了天堂。巨大的榕树枝叶低垂,四周环绕着稍矮的橘树和柠檬树,开花的藤蔓爬满铁栅栏上精致的格架,有忍冬、茉莉,也有牵牛花。四处摆放着玫瑰的盆栽,盛放的花朵甜美如画。洋紫荆树战胜了长途运输带来的损伤,满树的花朵挤挤挨挨,美不胜收。劳拉在温室的角落里装上了模仿日照的小灯,补充北方苍白的阳光。她还找来了一台漂亮的维多利亚式白珐琅炉子,把室内变得温暖如春。需要热量的不光是植物,每天傍晚,他们俩都会坐在喷泉前的白色大理石桌子上共进晚餐。

这一周过去一半的时候,鲁本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在佩塔卢马找到了一家没有监控探头的小型二手电脑店,他用连帽衫和墨镜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走进店里用现金买了两台苹果的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