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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每天都威胁说要杀掉我们,”费利克斯说,“还总是贪婪地幻想,要是达雷尔允许她解剖我们的尸体,发现的东西肯定能让她发大财。”

“我能想象她当时的样子。”

“哦,没错,”费利克斯说,“你见过她洋洋得意的神气。”他往后坐去,抬起眉毛盯着桌子,“结果,和你在莫罗克身上见到的一样,瓦格纳的遗骸在她眼皮子底下衰解了。”

“她和她的手下拼了命想阻止衰解,”蒂博说,“但却毫无办法。到那时他们才发现,死去的狼族一钱不值。与此同时,凡陀弗企图自杀,或者说,在他们看来是企图自杀,于是他们终于下定决心,重新采用达雷尔的方法跟我们慢慢磨。雷诺兹死后,达雷尔就恨上了克洛波夫,但他离不开她,也没法把她赶走。克洛波夫和亚斯卡的组合让达雷尔不堪重负,但其他医生死后,亚斯卡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我们想尽办法,忍辱偷生。”

“就这样过了十年?”鲁本惊愕地说。恐怖的过往如此真实,他甚至完全能想象,长年累月被关在冰冷的牢房里是什么滋味。

“是的,”费利克斯回答,“我们使尽浑身解数,想哄骗他们让我们彼此取得联系,但他们太聪明了,完全不吃这套。

“终于有一天,贝尔格莱德出现危机,他们被迫转移。谢尔盖已经找到了那里,他施加了压力。慌乱中他们终于犯下致命的错误,为了把我们装进车里运到另一个地方,他们把我们聚到一起,却没有对我们进行深度麻醉。”

“他们觉得我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蒂博说,“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

“结果,我们同时发动了变身,”费利克斯说,“对我们来说,这是件相当简单的事情。我们挣脱枷锁,杀了他们所有人,包括达雷尔和其他医生,但克洛波夫和她的助手亚斯卡逃走了。我们把实验室烧成了废墟。”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仿佛已迷失在回忆中。然后蒂博笑了,眼神恍惚若梦。

“呵,我们逃到贝尔格莱德,谢尔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那时我们以为,最多几天就能解决掉克洛波夫和亚斯卡。”

“结果并未如愿。”劳拉说。

“是的,我们没能如愿。”蒂博回答,“我们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我怀疑他们改用了别的名字,但医生的所有证件上都有真名,为了显而易见的好处,他们总有一天会恢复本名。”他的微笑变得有些残酷,“果然不出所料。当然,他们找到了新的靠山,总有一天我们得操心这事儿,不过现在还不急。”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然后美国传来消息,费利克斯挚爱的侄孙女玛钦特被自己的弟弟杀害,一名狼族以古老相传的方式干掉了凶手。”

他们沉默了很久。

“我一直坚信,总有一天我会以某种方式与玛钦特重聚,”费利克斯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我真傻。我没有联系她,也没有直接回家。”他垂下目光,望着眼前的桌子,仿佛迷上了桌面光洁的木头,但他实际上什么都没有看。

“她不在的时候,我常常回到大宅里。我还从树林里偷偷望过她一两次。你看——”他没有再说下去。

“你不想告诉她,是谁出卖了你。”劳拉说。

“是的,我不想。”费利克斯的声音低沉而迟疑,“我也不想告诉她,我还给过他们俩——她的父母亲——不少东西。她不会理解,除非我告诉她所有真相,但我不想那样做。”

屋里陷入了沉默。

“看到旧金山狼人袭击的新闻……”费利克斯起了个话头,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就知道,莫罗克把圣血传了出去。”劳拉接道,“你觉得那两位好医生一定会上钩。”

费利克斯点点头。

他们再次沉默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雨滴嗒嗒敲打着窗沿,宽阔的炉膛里火焰噼啪作响。

“如果不是克洛波夫和亚斯卡,”鲁本问道,“你会到这里来吗?”

“会,”费利克斯回答,“当然会,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哪怕只是为了玛钦特,我也会来。当然,我想要取回自己留在大宅里的东西,但重要的是,我想了解你。我想亲自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丢下你,让你孤军奋战。我们从不会这样。所以我安排了律师办公室那次尴尬的会面。

“如果我实在不能赶来,蒂博会来找你。要么就是凡陀弗或者谢尔盖。实际上,得到消息的时候,我们正聚在一起。我们知道,在大宅里伤人的是莫罗克。我们还知道,旧金山的一系列袭击是你的手笔。”

“这么说,只要圣血传了出去,你们就会去帮助接受它的人?”鲁本问道。

“我亲爱的孩子,”费利克斯说,“这样的事情并不常见,真的,更何况是以这么惊心动魄的方式。”

现在,他们都怜爱地看着鲁本,那副诚恳的表情又回到了费利克斯脸上。

“这么说,我把狼人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鲁本问道,“你从来没有因此生气?”

费利克斯和蒂博都笑了,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生气了吗?”费利克斯用手肘捅了蒂博一下,露出淘气的微笑,“你说呢?”

蒂博摇摇头。

鲁本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显然,这绝不是生气,但他也不敢追问下去。

“呃,这么说吧,事情的发展的确不是我所乐见的,”费利克斯说,“但我并没有生气,完全没有。”

“我们有太多东西要告诉你,”蒂博亲切地说,“有太多东西要向你们解释——你,斯图尔特,还有劳拉。”

还有劳拉。

费利克斯望向窗外,雨丝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他的视线扫过华美的天花板上修葺一新的十字梁和美仑美奂的嵌板,嵌板上画着天空和金色的星星。

我知道他现在的心情,鲁本想道,他爱这幢大宅。从他修建这幢房子的时候起,他就爱上了它,直至今日。当然,大宅是他修的,他需要它,他需要回到家园,就像现在这样。

“要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需要很多个这样的夜晚。”费利克斯心不在焉地说。

“我觉得今晚已经说得够多了,第一夜,真是个难忘的夜晚。”蒂博说,“不过请记住,我们在暗中部署的时候,你们从未身处险境。”

“我完全理解。”鲁本说。他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尤其是现在,有那么多话想说。但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组织语言。

原来的疑问似乎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他已经看到了那片广阔无垠的知识之海,超越语言的藩篱,消融所有字句。它的浩渺更像音乐,如勃拉姆斯【10】 辉煌的交响乐般翻涌起伏。随着阵阵升腾的期望,他的心静静地跳动。一束光慢慢在他体内绽放,灼热炽烈,如神谕,如每日清晨穿透夜幕的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