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通往地狱之门(第6/10页)

“想通了这一点,夜半潜入他家的所谓神使也就很容易理解了,”他接着说,“那就是囚牢的主人派来的。可能他们原本打算灭口,却发现鹤澜已经把这件事讲出去给别人听了,光杀掉他无济于事,反而可能引人怀疑。既然如此,还不如说谎话骗诱他、让他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洞开的图景。这样的话,他再往外宣扬此事,最后也不过会被当成邪教教主蛊惑信众的谎言,不会被重视。这样的话,真相也就被掩盖了。”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雪怀青说,“不过我想,汪叔……鹤先生你,已经解开了这个秘密了吧?”

时间回到二十七年前。

鹤鸿临从这具荒野里捡回来的无名死尸,联想到了昔年邪教教主鹤澜所亲眼目睹的“地狱恶鬼”,决意要去调查一下。他想办法搜集了当年孛星坠地的记录,找到了孛星大致坠地的方位,却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农田,原来那片荒地是被东陆人买下来了。好在鹤鸿临家境殷实,掏钱买下了这片农田,然后开始艰苦地挖掘。他相信,当年大爆炸发生之后,了解真相的人一定是以最快速度转移了那些“恶鬼”,然后填埋了现场,所以事后鹤鸿临重新回去才会什么都找不到。但他坚信,如果那里真有一座地下监牢,那么规模不会小,即便是匆匆填埋了,也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鹤鸿临只是雇工人在周围修筑了围栏,防止外人进入,然后自己一个人动手挖地。羽人本来体魄就偏瘦弱,鹤鸿临更是做了一辈子贵族,虽然也按照贵族的传统习武,但练得并不刻苦,眼下干这种重活,实在是生平未有的苦累。然而这件事几乎成为了鹤鸿临人生中唯一的意义,所以无论多么艰难,无论磨破多少皮,流出多少血,他都咬牙坚持。

几个月后,在挖掘出无数个大坑之后,鹤鸿临终于挖到了一样东西:一根生锈的铁制脚镣。他大喜过望,知道已经找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几乎不眠不休,拼了命地在找到脚镣的地点附近向下挖掘,终于找到了那个被填埋的地牢。他被这个地牢的规模吓住了。

这间地牢并不算太大,基本就是一间宽大的石室而已,未必比富贵人家的堂屋大多少。但在地牢的墙上,却密密麻麻布满了固定镣铐的底座,鹤鸿临数了一数,大致有接近两百个。也就是说,这间和富人家的堂屋大不了多少的地牢,竟然关押了两百名囚犯。

这是怎样的一种惨景!鹤鸿临几乎浑身汗毛倒竖,却又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当时的情景:幽深黑暗的地牢里,没有一丝光明,充满了腐败的恶臭,无数被镣铐牢牢锁住的人挤在一起。他们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浑身流着脓血,如行尸走肉一般苟延残喘,等待着生命的终结。这样活着,真是远远不如一刀杀掉更加痛快。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这些人遭受如此悲惨的境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关押他们的又是些什么人?鹤鸿临苦苦地猜测着,思考着。另一个更加让他心颤的想法是:儿子会不会也被关在一个这样的地方,变成那样骷髅状的活死人?

他忽然想到儿子被执行绞刑时被替换的原因:他们需要儿子去补缺。看起来,那些幕后的黑手需要维持这种恶鬼般的囚犯的数量,所以会把即将死去的扔出来,换回儿子这样健康的。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个幕后黑手,既然能在官家的死囚上面动手脚,说明他们和官家关系很密切,甚至……他们本身就是。

这个念头吓坏了鹤鸿临,但却怎么也驱散不掉,各种各样的痕迹反而越来越清晰。他冷静地重新把地牢掩埋起来,开始想办法搜寻这座地牢现在的位置。他推测,儿子这样的死囚犯很有可能是地牢里囚犯的一个重要来源,所以,应当找到法子打探死牢的消息。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开始频繁地和一些以往他不愿意交往的有权有势的贵族来往。他原本就是个风雅善谈的人,又有贵族身份,再加上他非常大方地把毕生收藏的种种书画古玩精品拿出去当礼物送人,很快就结交了不少新朋友。年轻时,他受不了官场的种种黑暗阴险,这才远离政治,现在却不得不捡起各种各样的手段,活得简直就像一个高级斥候。

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经过一年多耐心的罗织,他总算认识了一个曾经当过宁南城死囚典狱官的人。这个名叫木孝的典狱官只是个末等贵族,加上典狱官的身份,没有其他贵族愿意和他亲近,但鹤鸿临却如获至宝。他不顾其他贵族的鄙视,经常请木孝到家里做客,终于有一次,木孝在他家喝得烂醉,说出了一番令人震惊的真言。

“其实,什么典狱官,不过是摆在外面好看的空架子,”木孝醉醺醺地举着手里的酒杯,“宁南城的死囚牢,其实基本上就是空的。不只是宁南城,整个城邦的死刑犯和那些没有家人的重刑犯,其实都没有待在他们自己的监牢里。”

鹤鸿临心头狂跳,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面殷勤地给木孝倒酒,一面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开玩笑的吧?我们城邦的律法森严,每年都有那么多犯事的人,不关在监牢里,又能关在什么地方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木孝拨浪鼓一样摇晃着脑袋,“城邦内部,一直有一个秘密的机构,在筛选重刑犯。那些囚犯一旦被选中,就会被提走,从此永远消失。”

“消失?他们被带到什么地方了?”鹤鸿临赶忙问。

“这我哪敢打听?”木孝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我是什么人?一个身份低微的典狱官而已,就算要把我拉出去弄死我也只能乖乖认命,哪儿还顾得上去管那些原本就该死的人呢?”

鹤鸿临知道木孝所知也就那么多了,于是不再多问。木孝所说的,证实了他的猜测,那些恶鬼状的可怜囚徒,果然是从官府的死囚和重刑犯中挑选出来的。接下来的事情虽然依旧很难办,但至少有了一个方向,那就是偷偷监视死囚牢。

宁南城的死囚和重刑犯们,被关在一座单独的监狱里,这座监狱位于郊外,远离市民的居住区,很难找到隐蔽的地方。而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尽管监狱里已经没有太多囚犯,监狱的守卫还是相当森严,鹤鸿临武技不精,没有办法避过看守的耳目潜入。好在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弄清楚这件事,倒也并不着急,始终耐心等待,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监狱里唯一的水源不知为什么受到了污染,无法再饮用,在污染消除之前,必须每天靠城里的水车送水。鹤鸿临贿赂了驾车人,每天随他去送水,借机观察,总算在送水送到第十二天的时候,发现了一辆特殊的囚车。他跟踪这辆囚车,找到了“地狱”的真正所在——宁南城北面的一座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