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突变

如风奕鸣所言,须弥子这个老怪物真是把堂堂的宁南城当成了他自己的后花园。他所擅长的,绝非是操纵尸体的能力而已,至少每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四王子的府邸,都没有任何人能发觉。而宁南城的世家贵族大墓也被他像逛街一样逛了个遍,从中搜刮到不少盗墓贼都没法找到的珍稀物品。

“您当初真应该去干盗墓贼,”风奕鸣说,“这样的话,恐怕早就成九州首富了。”

“我倒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钱这种东西,人活着总是需要的,”须弥子悠悠地说,“只不过我所需要的快乐,金钱买不到,尸舞术才能提供。况且我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钱,而是它们都能对你的修炼有所帮助。”

“用老祖宗们陪葬的东西来修炼邪恶的尸舞术,”风奕鸣扮了个鬼脸,“被家里人知道了,非得把我抓起来砍手砍脚不可。”

此时他跟随须弥子修炼已有两个多月,须弥子平时对他要求极严,几乎没有什么笑脸,但在心底里却是非常满意。风奕鸣不仅仅是懂得操弄权术而已,在尸舞术的修行上进展极快,而且能够忍受任何严格到近乎残酷的要求和磨炼,毫无怨怼。须弥子尽管总是板着脸,偶尔也会送出一两句难得的称赞,然而这样的称赞在正常人那里是绝对听不到的。

“也许将来,我真的可能死在你的手里。”须弥子的最高赞美是这样的,“那样的话,我总算是教出了一个像样的徒弟。”

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宁南城气温骤降,已经下过几场雪。须弥子很开心,因为一到下雪的天气,他就可以好好地炮制一下他的好徒弟了。此刻风奕鸣正跪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浑身上下赤裸裸的没穿一件衣服,却沾满了雪块。须弥子坐在一旁,舒舒服服地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烤火,“十分钟之内,雪不能化尽,不然加罚半个对时。”

风奕鸣紧咬着牙关,努力催动秘术,让自己体表的温度不断降低,以便保证那些雪块不会在温暖的房间里迅速融化。他冻得瑟瑟发抖,却偏偏巴不得自己的身体能再冷一点,因为他清楚,须弥子不会有丝毫怜悯,不管是对徒弟还是对一个小孩,假如自己不能达到师父的要求,就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甚至于被扫地出门。

好容易熬过了一刻钟,身上的雪化掉了一大半,好歹还有小部分残留着,算是完成了师父的基本要求。尽管如此,须弥子还是很挑剔:“昨天剩了大概四分之一的雪,今天连五分之一都不到,退步了。”

“那是今天火盆里的炭火烧得足!”风奕鸣哼唧着,抖掉雪块,扯过一张毯子裹住自己。须弥子冷笑一声:“炭火烧得足?”

他手掌摊开,刚才风奕鸣抖掉在地的一团雪块浮空而起,落到他的掌心。须弥子捏住这团雪,把手直接放在火盆中跳跃的火苗上方,那灼热的火焰却不能伤到他分毫。过了许久,他才收回手,重新摊开手掌,刚才那团雪仍然在手心,半点也没有融化。

“慢慢练吧,任何本领都不是一日之功,”须弥子扔掉雪团,“但是下次再敢找借口,我剥你一层皮。”

风奕鸣吐吐舌头,不敢多说。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向着他的房间传来。

“我不是已经下令下人们不许靠近么?”风奕鸣脸色一变,“难道是我父亲来了?师父,恐怕您老人家得暂时避一避。”

“不必,我已经从脚步声听出来的是谁了,”须弥子说,“是一个熟人,无妨。去开门吧。”

“你来闲逛,你的熟人也来闲逛,真的变成后花园了……”风奕鸣扔下毯子,匆匆穿好衣服,打开了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美丽的金发女子,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以他聪明的头脑,已经猜出了这是谁。

“是雪怀青雪小姐吧?”风奕鸣笑容可掬地说,“请进。”

雪怀青点点头,走了进去,风奕鸣重新关好门。须弥子看了雪怀青一眼:“又来给我找麻烦了?”

雪怀青轻声叹息:“我知道的,你不会因为我是师父的徒弟而对我有任何亲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绝不会来求你。可是现在,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帮我了。”

她这话似乎是无心说出来的,但是“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帮我”这句话,显然是深合须弥子的胃口。他原本绷得紧紧的脸也略有一点放松:“是那个姓安的小娃儿又惹出什么祸事了吧?”

“确切地说,他现在自己就身处祸事中,”雪怀青虽然眉头微蹙,但说话仍旧镇定,并不显得慌乱,“他落到了天驱的手里。”

“啪”的一声,须弥子把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茶杯立刻摔成碎片,瓷片四处飞溅。风奕鸣知道事情不妙,立即缩到角落里,不去触师父的霉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须弥子低声怒骂,“净会给我找麻烦!难道非要老子把你们放进摇篮里才能省点心吗?”

“你有什么资格把我们放进摇篮里?”雪怀青跨前一步,站到须弥子面前,直直地和他对视,“你不过是想要通过我找到我的父母,得到苍银之月,又不是真的关心我们的死活。我们凭什么一定要给你省心?你是我们的什么人?”

这个小妞不要命了!即便是风奕鸣也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他虽然并未见过师父和其他人相处,但却很容易能够想象得出,这个老怪物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而眼下,雪怀青居然敢指着他的鼻子指责他,简直就是自己拿根绳子往脖子上套。以须弥子的实力,大概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她的命。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须弥子的语气却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脸上就像罩上了一层严霜,一股无形的杀气慢慢弥漫开来,“你真以为你是她的徒弟,我就不敢杀你?”

“我已经说过了,我从来不认为你会因为我师父的缘故而对我和安星眠有任何的特殊对待,”雪怀青仍旧毫无惧色,“所以你来到宁南城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为了苍银之月,你之前试图救我也是为了苍银之月,而不是在意我的生死,难道堂堂的最强尸舞者连实话都不敢听?更何况,你也未必真的是最强的尸舞者。”

你未必真的是最强的尸舞者。这句话听在风奕鸣的耳中,简直无异于一场地震。须弥子最不能容忍的,并不是有谁敢于和他为敌,敢于向他挑战,而是有人敢怀疑他的实力。眼下雪怀青敢说出这种话,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