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迷谷散(第4/12页)

文清一拳打在桌子上,震得茶盅跳了起来。沫儿强迫自己冷静,过了半晌,方才挤出一丝笑容出来,勉强道:“原来是误会,我们不懂事,婆婆就原谅我们吧。”说着将文清的手臂重重一捏。

文清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沫儿道:“那还恳求婆婆好好对待小兰。没什么事,我们就告辞了。”

孟婆子看了看沫儿脸上的伤,假惺惺道:“还疼不疼?婆婆这里也没个外用的药物。唉,你们放心,那些小混混若敢再来,我定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小兰姑娘周全。”

两人走出小院。文清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仰天大吼了一声,惊起一片鸟雀。

沫儿从来没吃过这种亏,气得七窍生烟,朝着小院啐了一口,恨恨道:“这死老婆子,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得意呢。”

文清突然拉着他的胳膊躲到树荫下。原来那三个小子并未走远,正在前面不远处装作观赏风景,盯着这边的动静。

两人止住脚步,文清焦急道:“怎么办?”沫儿冷笑道:“他们贼心不死。哼,不整得他们一个月上不了邙山,老子就不姓方!”四处一张望,见刚才那个青衣小二还在不远处,跑过去叫道:“老叔好!”

小二训练有素,礼貌地回了句:“客官好,有什么事情么?”

沫儿道:“请问附近还有无多余的院落?刚才那个婆婆是我家亲戚,我们姑娘想住她们附近,好一块儿玩耍。”

小二从口袋拿出几张房牌看了看,道:“刚好今日有人退租,就在茶馆一侧。”沫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那处小院刚好在孟婆院子上面,位置极好。

沫儿豪气道:“好,我们定了!”伸手一摸口袋,惊叫道:“啊呀,我忘了带荷包了。老叔,能否将房子留着,我下午便来交纳定金。”

小二虽然为难,但见这孩子彬彬有礼,心中喜欢,道:“我最多留至今晚亥时,麻烦还是尽快下定才好。”沫儿连连点头,笑道:“多谢老叔。”接着口风一转,哀求道:“刚才那三个小子还在附近逗留,我担心他们再来骚扰我家婆婆,老叔能否帮忙盯着点?”

小二将胸脯一拍:“这是我的职责,放心好了。不过我白天当值,晚上就换班了。”沫儿道:“白天就好,晚上料他们也不敢来。”蹦蹦跳跳地走了,临走不忘恭维一句:“老叔今天抓那小子的样子可真威风!”

〔三〕

今年春上,遭遇变故之后,曾绣为了安顿小兰费劲了周折。曾狗子拿了钱早不知所踪,曾绣这个身份,也不便随时照看妹妹,后来听说城外天炎山庄环境优美,设施高档,且安全措施、管理服务十分到位,便不惜重金在这里包租下一个小院,又托熟人找了孟婆子来照顾小兰。

这孟婆子最会做面子活儿,在曾绣面前表现得极好,看上去手脚利落,嘴甜心细,但背过脸去,却只当小兰小猫小狗一般,甚至连猫狗也不如,喝骂推搡,随便给她一些剩饭,将她的衣服首饰变卖,曾绣问起,她只说小兰自己出去玩弄破弄丢了。曾绣想着她不过是贪些小便宜,心肠还是不错,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她对小兰好些。

可惜曾绣小看了这孟婆子了。孟婆子年轻时便喜欢撺掇事儿,明地里说媒拉纤,暗地里介绍皮肉生意,一张嘴两边说,骗死人不偿命。偏巧有一日,小兰独自去溪边亭子玩耍,被一个游玩的痞子猥亵,被孟婆子发现,便塞了些封口费给她。这下子倒给了孟婆子启发,心里寻思,小兰长得如花似玉,又傻得人事不分,家里仅有的一个姐姐身份神秘,三五个月才来看一回,这分明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个发财门路呀。

可怜小兰,神志不清,口不能言,每日里噩梦不断。孟婆子对外隐瞒得极好,只有卖茶的中年女子看出些端倪来,却不愿多管闲事。

※※※

孟婆子目送文清沫儿出了门,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将正在偷吃糕点的小兰一把推坐在地下。

今日真是晦气,好不容易勾搭上几个客人,还被这两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野孩子给坏了好事。不过,方才摔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假小子,模样儿出挑得不错,要是能将她控制在自己手里,这银两就来得快了。

唉。孟婆子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平生的梦想就是开一家有头有脸的大妓院,里面养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是这些年为了找儿子,四处奔波,不光妓院开不成,还要沦落替人带孩子的地步。这苦日子,到哪一天才是个头呢?

孟婆子心中郁闷,慢吞吞来到门外,远远看到刚才那三个小子还在附近游荡,忙招手让他们过来。可是疤小子还未到石阶,便被青衣小二给拦住了,气得孟婆子一跺脚回了房间,狠狠地在小兰的屁股、大腿上掐了几把——脸可不能掐,还得留着卖个好价钱呢。

※※※

夕阳西下,邙岭的山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天炎山庄华灯初上,位于最高处的天炎楼绮光流离,声乐阵阵,犹如天宫瑶池一般。灯光月影之下,三三两两的文人雅客、倜傥公子正谈笑风生,循径而上。

孟婆子斜靠在大门前,伸脖张望,似在等人。卖茶的中年女子从旁边山石小路上下来,叫道:“孟婆婆,今日天炎楼梨园开演,说是请了洛阳最好的伶人来唱的,你不去看一看?”

孟婆子笑道:“我家里还有一个丫头要照顾呢,哪像你,说走就走?”

女子撇了一下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把她锁房间里的吗?”

孟婆子正色道:“瞧你说的什么话?给人看孩子,可不能不尽心。”哐当一声关上门。

中年女子停住,小声啐了一口,鄙夷道:“哼,受人之托,不做好本分,还祸害人家小丫头。坏事做多了,小心碰上鬼。”门后的孟婆子脸色铁青,转身回了房间。

孟婆子耐心地帮小兰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将下午弄乱的头发重新打理,用少有的慈爱口吻道:“小兰啊,过会儿有几个哥哥陪你玩儿,你可要乖乖听话。听到没?哥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哥哥高兴了,婆婆就给你糖吃。”

小兰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孟婆子。孟婆子突然有些感慨:“老婆子老啦。耳聋眼花,脸上的皱纹也一大把了。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呢?”她浑浊的眼睛落下泪来。

小兰伸手去抓镜中的发辫,但每次都抓不住,急得哭了起来。孟婆子突然暴怒,喝道:“哭什么哭!”小兰吓得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了下去,蜷坐在地上捂住了脸。

孟婆子粗暴地将小兰的手拉开,强迫她看着自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个傻子,竟然吃不愁穿不愁,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凭什么?我辛辛苦苦,一辈子争强好胜,哪点不比人差,偏偏处处看人脸色,被人使唤?唯一一个儿子还离家出走,不肯同我相认……嘿嘿,老天爷还是开了眼,把你这只小肥羊给了我。放心,我会调教好你的……”她荡笑着,在小兰刚刚发育的小胸脯上使劲揉捏:“等你再长两年,你姐姐给的首饰银两够开一个小妓院了,我就带你去长安,去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