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青童】6

顶着快起火的太阳回到不停,敖炽还没有回来,胖三斤坐在院子里哼着歌择菜。

“这么晚才回来呀?给您留了午饭。”胖三斤站起来擦擦手,“我还熬了消暑的绿豆汤。”

我还没说话,房间里便传出未知欢喜的笑声,要知道这丫头因为小猫的事,可是一连好几天都愁云惨雾的。

“发生什么了吗?”我问胖三斤。

胖三斤一笑:“还不是因为猫。”

“猫?”我一愣,扭头看向花丛里,木牌还在。

“不是那个猫。”胖三斤解释道,“今早你们出门之后没多久,一只小猫不知从哪里溜到了咱家,这颜色模样大小又跟之前死掉的那只一模一样,未知见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之前的伤心难过是再也没有了。”

“自己找上门的猫?”

“嗯。”胖三斤点头,“怕是之前那只的兄弟姐妹?都说猫也算个灵物,说不定有些什么感应,知道咱家小未知难过,所以才找上门来安慰她。”

“你想太多了吧。”我是个妖怪我都不相信一只寻常的幼猫能有这种觉悟。

走进房间,未知见我就兴奋地跑过来:“妈妈你看你看,跟好好一模一样的猫猫!三斤叔叔给它钉了一个小床!”

我走过去一看,桌子上的木盒子里铺着未知的衣裳,一只黑身白爪的幼猫正蜷在里头呼呼大睡,除了它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很健康之外,确实跟那只抢救无效的猫咪一模一样。

“妈妈,”未知拉住我的手,“我们可以收养它的吧?”

虽然这只猫咪来得有点奇怪,但我没办法拒绝未知。

养不养一只猫真的只是件小事,但是大人眼中的“不值一提”,有时候会是一个孩子的全部世界。

“那么,你以后就要勤快起来,照顾它的责任就交给你了。”我摸摸她的脸。

“你答应啦!”未知高兴得跳起来。

“猫粑粑好臭的。”浆糊从外走进来。

“你的粑粑也不是香的。”未知冲他吐舌头。

浆糊哼了一声,把一碟蒸得很软的鱼肉放到桌上:“三斤叔叔做的,说小猫能吃这个。”

未知顿时笑出来,跳过去挽住浆糊的胳膊:“我就知道你其实也很喜欢好好。”

“我不是喜欢它,只是有它陪你,你就不用老是烦我了。”浆糊一本正经道。

“说谎话!”未知腻在哥哥身上挠他痒痒,浆糊就是硬绷着不笑。

兄妹俩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时候,既然一只小猫就能让他们高兴,那就养下吧。

整个下午,兄妹俩都忙着跟猫咪玩耍。

但是,直到天黑,敖炽还没回来。

我到门口张望了几回,还是不见他的影子。虽然老头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但真要硬拼起来,敖炽不可能收拾不了他。

正当我心有不安,出门打算再去一趟知秋馆时,巷子那头匆匆走来了熟悉的身影。

我快步迎上去,斥责道:“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敖炽居然没有用一贯的吊儿郎当的语气反驳我,反而眉头深锁,一副思考人生但又怎么都想不透的难受样子。

我奇怪地盯着他:“咋满脸都是大写的‘我吃错药了’?让你跟踪的人呢,那男孩怎样了?”

一直走到不停门口,敖炽才站定:“他放了那个孩子。”

“哦?”我有些惊讶,“真放了?没有别的附加伤害?”

“真放了。”敖炽点头,“我一路跟着他回到知秋馆门口,他又拿烟杆敲了敲驴子的脑袋,那孩子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样子也是清醒的,他还变戏法似的给了孩子一串糖葫芦,让他快回家去。他进了知秋馆之后,我追上那孩子,问他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孩子说自己挺好的,还说爷爷说他白天突然就睡着了,好像确实是,而且他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变成了一头小毛驴,驮着爷爷到处走。”

我皱眉:“老头的目的真的只是给自己找个临时交通工具?”

“目前看来的确如此。”敖炽道,“我仔细看了那个孩子,确实没有受到伤害的迹象,活蹦乱跳的。”

“也好,孩子没事就行。不然父母多伤心。”虽然满心疑惑,但我始终是松了口气,又看着敖炽,“既然事情也算圆满解决,你为啥还这副表情?”

按照敖炽的性子,他回来必然会喋喋不休绘声绘色地跟我夸奖他出色的跟踪技巧,但这次他脸上完全看不到相关的表情,甚至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到底怎么了?”我追问道,“你在跟踪他的时候还发生别的事了?”

“这老头是个疯子。”敖炽吸了口气,“他从众乐场出去之后,我跟着他到了一处民宅,宅子里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他的孙子,还有一只狗。他翻墙进去,二话不说就朝那狗头上劈了一掌,那狗当场毙命,然后他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老太婆跟小孩都惊呆了。”

“闯到别人家里把人家的狗杀了?”我愕然。

“对。”敖炽继续道,“之后他继续在市集里瞎逛,一会儿去面馆里吃东西,一会儿去赌坊里晃悠,什么都没做,直到傍晚,他才骑着驴进了一条小巷。我看着他拐进了一间客栈,正要跟进去时,这老东西已经出来了,只是手里多了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我寻思他多半是偷了客栈住客的财物,就一路跟了上去。老东西径直往人少的地方去了,一直走到无人的河边才终于停下,鬼鬼祟崇地把布袋子埋到了一棵树下,然后便驴不停蹄地回了知秋馆,中途再没有去任何地方。”

我听得糊涂:“就这些?那也不至于让你出现这么深邃的表情啊。”

“我回来晚了,是因为我从知秋馆又返回到河边那棵树下。”敖炽说,“我肯定要知道老家伙在那里埋了什么呀。”

“埋了什么?珠宝还是金子?”我试图让他轻松一点。

敖炽摇摇头,脸色越发不好看:“一个女婴。应该只有三四个月。救不活了。”

我的表情,终于跟敖炽统一了。

“老头子去客栈里抢了别人的孩子,还把孩子给活埋了?”我实在不能接受这种设定,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