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悬神引 第三章

每天晚上辟尘辛苦收集重尘包门闭户,起因是两年半前的一趟东京之行。小破半岁的时候,我需要回东京去一趟,顺便带上了小破,下飞机还不到五秒,小破本来在我怀里睡得猪头狗脸的,蓦然间便睁开了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现出破魂族人的一面,那眼神如海水般湛蓝而神秘,四下一转,猛地向我身后那位日本男子身上一口咬去,那人惨叫一声,瘫软在地,被咬破的地方没有血,却流泻出白色浓浆一般的东西。是一只以杀生为修炼手段的白血山奴。小破兴致勃勃还要再接再厉,我及时甩开两条腿跑去叫了出租车一口气开出五十公里之外,总算让他叹口气,又睡着了。

日本是全世界非人集中程度最高的地方,不但吸血鬼的势力根深蒂固,近年来还显示出逐步渗透入国家机器取得官方权力的惊人野心,而且其他越是残杀暴戾的东西,越喜欢来这里讨一席之地,每一年国家警视厅重案组的卷宗里,总会增加大量的离奇凶杀案,无从查起。其中有一宗最大最凶残的连环杀手案,凶手在圣诞节期间两天之内,连续杀害三十九人,所有受害者尸首稀烂之余,头发都被连根拔起,不知所踪。警察查了三个多月,换了五位号称日本最强的警示厅干将,仍然一无所获。迫不得已联系上亚洲猎人联盟寻求援助,才知道作案者是就是小破在东京咬过一口的那种精怪:山奴。它居住于深山当中,每年冬季都需要获取大量的野兽皮毛以布置所居山洞,用以取暖。近年来环境破坏严重,山林砍伐过度,野兽大幅度减少,它走投无路之下,潜入城市,以拔取人类的头发作为装修材料,才搞出如此大血案。机场的白雪山奴只是我们东京梦魇的开始而已,期间无论在酒店还是在地铁,在购物中心还是在街心公园,小破的状态始终如一,只能以龙精虎猛四字形容,眼里蓝光就没有熄灭下去过,而且强烈到可以当聚焦灯用。晚上睡到一半,经常看到他爬起来滚到窗台旁边,对着外面兴奋的长号,好似有人来走他亲戚一样。这时候我要是跟去看,往往可以看到一些不愿意看到的怪东西。打躬作揖者有之,欢天喜地者有之,惊慌失措者亦有之。众生百态,频频上演。

这西洋景看了我三天,事情没办完,我就落荒而逃回到墨尔本,小破也恢复常态,整天牙牙学语,口水多过茶之余,并无异样。我找来狄半仙一问才知道,为什么江左要死要活非要我拖家带口住这里。原来墨尔本环境独特,乃是全球非人活动最少的地方。

即使如此,被我添油加醋描述一番之后,辟尘开始担心,生怕万一有过于强大的异物找上门来,无论是敌是友,总于我们的日常人生不大相宜。因此当即给自己多派发了一个职务:保安,负责天天把门看得紧紧的。

我最佩服辟尘就是这一点,但凡决心要做什么事,都一意孤行做到底,不要说九头牛拉不回来,就是九台东风大卡车上也白搭。尽管我们生活得其实波澜不惊,最多是访客们滥用轻功引起邻居围观,它还是一心一意天天织防护罩,并且跟织毛衣一样,还讲究一下什么针法啊花样,使得每过一段时间其外观就出现一点审美上的变化。有时候被小破几下吧唧哄高兴了,更是飞奔到里约热内卢去收集重金属原材料,把家里每个单间都包起来,害得我起夜之时,还要先运气半天,发出一招大力金刚掌,把半身内力都损耗完毕,才能蹲到马桶。

直到这个晚上,事实证明,持之以恒果然是会被褒奖的。

凌晨三点,我被一阵叮叮叮的声音惊醒。声音很轻微,感觉有点遥远。我悄悄起身,走下去查看。屋子里安静祥和,毫无异状,声音来自屋外。

将客厅的窗帘拉开,含有水分子的重尘罩在夜色中微微透光。草地沐浴露水,蓬勃舒展着,散发出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

没有人。

真的没有人。

不过,人的手倒是有一只的。

这只手宽大修长,皮肤平滑,指甲干净,甚至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白金戒指,镶着一颗足有两克拉的钻石,切割,光面,成色都一流,令人过目难忘。它用食指和中指在地上走来走去,偶尔拇指和小指抱在一起,仿佛陷入沉思之中。围绕着整个房子,它不断的试探着各个可能的角落,看能不能找到入口。虽说没有眼睛鼻子,它还是不时张望四周,绝对是一只有自主意识,有远大理想,有坚定目标的独立之手!

它在外面搞侦察工作搞得不亦乐乎,我就有点怀疑自己最近精神是不是过于衰弱了。难道我在做梦?那在梦中是不是辟尘晚上烤好的面包还是很好吃呢―――不错,我已经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看,顺便吃吃小奶酥面包,喝喝果汁。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五点了,隔壁老头很快就要起床慢跑。要是他见到一只手光秃秃的在这里溜达,不知道有何感想。看起来那位手兄弟也不太耐烦了,再转两圈,做了一把最后的努力――撕了撕我们家的罩子,就摊开五根手指,活像叹口气的样子,转过身,绝望的,忧郁的,垂头丧气的,走了。

我把最后一只小奶酥面包填进嘴里,赶紧去给南美打电话――科技发达就是好,找人也好,找狐狸也好,都是几个号码的事情。要是呆在蛮荒之地,就动不动就要用千里传音,说两句话满身汗不说,通讯效果又勉强。

她声音清醒得很,我问她有没有找美容院晦气,她说那还用讲,使出了最传统的丢瓦砸锅那一招,不但把人家仪器打个粉碎,而且美容院的手术室里全部是狗屎。墨尔本城市卫生很不错,居民素质也高,无论是人是狗,都很少有当地大小便的,不知道她去哪里找了那么多来。

谈到正事,我告诉她刚才门口有一只手,就是一只手,试图非法入室,至于是要抢劫还是要偷窥,目前还没有搞清楚。南美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骂我看好戏不叫她,我说你那个时候不是在辛苦收集狗屎吗,打断你怎么好意思?

她消了消气,问我:“谁的手,你认识吗?”

这一言提醒了梦中人啊,我回头想想,越想越觉得这只手眼熟-----与其说这只手眼熟,不如说那只戒指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颗钻石的啊~~

对了!登喜路男人!登喜路男人,他手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