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悬神引 第三章(第2/2页)

是这样的:有一次便利店来了个新店员,和我一样八婆,或者还有过之,连续三天看到人家来吃三明治,就问:“先生,您家里没有人负责饮食吗?”

登喜路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当作微笑,一言不发,吃完赶紧走人。那位店员得不到共鸣,转向我振振有辞分析:“肯定娶了个懒婆娘,戴个戒指就把自己困住了,戒指大有什么用,饭都没得吃,天啊,千万不要结婚啊,~~~”。

这位婚姻悲观论者两个月后就和隔壁头发沙龙里的前台小姐坠入爱河,跪到人家店门口唱情歌从甲壳虫唱到了贾斯丁。两个月后含着眼泪求婚,人家居然还答应了,双双跑到新西兰去蜜月,完全不顾当初发布所谓婚姻混蛋论时的郑重其事。显示人性之朝三暮四,东西方皆然。受他一言影响,我下次见到登喜路男人的时候,眯着眼睛仔细去看了看他的手指上,还暗自对他的钻石――就是刚刚在门口的那颗――职业性的做了一番价值估计,结论相当乐观。现在问题是,它怎么一下就独立了,还跑我家来撬门呢?

和南美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要去墨尔本选美委员会报道接受形体礼仪训练了。我建议她一定要主攻如何在走路的时候把腰肢的摆动程度减低一点,免得人家看得过于眼花,对她最后入围不利。她对我的土包子观念嗤之以鼻,教育道:“猪哥,这叫步步生莲小蛮腰你懂不懂?步步生莲!”我心想以你走路那个速度,叫做步步生尘好得多啦。

考证彼此古文知识告一段落,转眼看见有个小小身影已经在大门口蹲着,全套校服都上了身,正给自己绑小领带,且十分不耐烦的对我说:“猪哥,什么时候上幼儿园啊,我穿好衣服了。”

说起来教化的功劳就是有这么神奇。像这位出身于超级仇恨社会型家庭破魂的小朋友,最近却在幼儿园不断获得各种各样的称赞与奖励,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居然是助人为乐。受到鼓舞过后,他融入主流的冲动更趋于强烈,身为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居然天天早上七点开始就自动自发蹲到前门去等着上幼儿园,实在让天下多少父母眼热到死,而上个月月底开家长会的时候,他们老师当众称赞:小破,你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好孩子!我愿我的孩子像你。然后给一朵硕大的花,我心头嘀咕道:教育达旦向善其实很容易啊,江左司徒哪里用得着这么紧张,非要我来当带他嘛,只要找两个人每天定时定量对小破大唱赞歌大拍马屁,就大功告成了。

一天两度接送小破,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两件事。晚上出门之前,我把昨天晚上有手来探的事情告诉辟尘,他的反应有二:第一,决定今天晚上走一趟地心,收集花岗岩作为重尘罩的敷料。第二,今天晚上的主菜,是黄豆闷猪手,加五香大料,冰糖酱油,两小时有成,滋味绝对一流。以给我压惊。

抱着晚上有美味猪手压惊的美好希望,我把自行车放下后,照旧蹲在门口,翘首盼望幼儿园门开。小朋友们坐到园子里的秋千木马上等,一个一个都是天使。而门外,就有好多天使的仆人。这家幼儿园素享盛名,每季入学有严格名额限制,还要交纳大笔赞助金,家家父母都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接人的手续烦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首先只接待固定人员,其后检验来者身份,一步到位动用视网膜检测进行身份识别。最后还要打直线可视电话给小孩的两位至亲确认,最后才画押走人。小破的两位至亲是狐狸和小破,对于如何称呼他们,始终是一个困扰我们的大问题。

小破也坐在一个秋千上荡着,穿着浅蓝色的小西装校服,对我笑嘻嘻的指指自己的口袋,表示又把今天幼儿园发的零食留下来了,待会跟我分着吃。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带着他一跑三千里,藏到那个山嘎拉里去打死不冒头,免得江左哪天过来把他接走,然后我和辟尘抱头哭到死。

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放学时间过了好久,却没一个小孩子出来。门口的人沉不住气,纷纷去和门房交涉。唧唧喳喳中我也挤进人群,站在门口向小破眨眨眼,无声的问他:“怎么了?”他的小嘴一张一合,喧闹中细细声音传入我耳朵,好似一个霹雳,我失声叫了出来:“谁出事了?”

冲动的一喊出来,我立刻把自己嘴巴掩住,瞄了瞄四周,生怕引起骚乱。但我立刻也发现,其实压根就没有人注意我。像我那么普通的人,想要人注意,还要喊出更震撼的口号才行。

耐心的又等了大半个小时,园门终于开放了,小孩子一个接一个被引出来,上了各色名车,扬长而去。小破的人缘好像不错,好几个漂亮小妹妹临走之前,都上去和他拉拉手作依依不舍状,这个小子完全不懂得真情可贵的道理,表情严肃,神态矜持,点点头后立刻挥手道别,好像在说:“好了,好了,你们的热爱之情我收到了,快点走吧,口水不要把我的衣服打湿了。”真是羡慕死我。

看似有条不紊的常态中,我注意到出来欢送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今天表情特别呆板,笑容僵硬而古怪,好像戴了面具一样,时不时把嘴角往两边扯一下,敷衍了事。同时有一位中年女子没有把孩子接出来,反而被请进了里面,一面走进去一面表情惊疑不定。看来真的有事发生。

小破一出来,我就问他:“今天幼儿园怎么了?”

他欢天喜地掏出一块窝在口袋多时早已惨不忍睹的小奶油蛋糕给我看:“今天的点心好好吃,你吃一点,小破吃一点,再留一点给辟尘好不好?”

我当然说好好好,乖乖乖,紧接着又问:“你说谁出事了?”

他漫不经心往自行车那边走,说:“隔壁班的爱丽思,我们上洗手间看到她的头不见了。”

我毛骨悚然,一把抱起他:“你有没有看到谁干的?”

他想了想:“我没有看见啊。不是自己掉下来的吗?”

我没好气:“当然不是。”

他去摸摸自己的头:“可是我的好像可以掉一掉啊。”

我赶紧把他的手拿开。不然一会儿这里就要变成街头魔术表演现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