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休整完毕后,大军开拔前进。这次路上再没有遇到其他盗匪,行了半日,来到了通往千阳城路上的第一座城。

这座城已经被反叛的百姓占领了,那些百姓夺走了原城中守军的军备,穿着原守军的盔甲,手持弓箭站在城墙上,锋利的箭头直指骆凤心一行人,神色警惕,脸上有着明显的敌意。

城门紧闭着,他们拒绝跟骆凤心一行人谈话,也没有主动宣战,威胁性地将一排箭射在了骆凤心的马前,警告来人不得再往前走。

骆凤心见状并没有下令攻城,带着人绕了路,路上经过了好几个村庄。没有人过来拜会,村民们手持农具远远地站在村口,眼神阴鹫深沉,以一种防守的姿态注视着路过的军队。

车上,乔琬放下帘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被震惊到了。

她知道岷州的民众现在必然是排斥官府的,但没想到这种排斥已经上升到了仇视的程度。刚才那些村民们看她们的眼光完全不像是正常看见陌生人该有的反应,连通常会有的好奇都没有,防备中隐含着怒火,仿佛看见跟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一般。

“你上次来岷州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吗?”乔琬问月袖道。

“不谈官府的时候都好说话,一提起官府立刻就变脸。”月袖想了一下,说:“不过那会儿好像跟现在有点不一样,我觉着那会儿大家……怎么说呢,说起官府的时候都义愤填膺,可你看刚才那些人的样子,死气沉沉,怪渗人的。”

现在骆凤心每日骑马带兵走在前面,月袖闲得无聊的时候经常来乔琬车上找她。这次月袖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她那个小情人一起。

“这有什么奇怪的。”丹朱,就是月袖那个小情人抢过话接道:“你来那会儿大家正在气头上,憋着一肚子火,当然义愤填膺。现在这些人城也抢了官也杀了,死了的亲朋好友又不会活过来,说不定在这一仗里又死了好些,只好将悲伤化为更深一层的仇恨。”

说着她瞟了一眼乔琬,眉梢上扬,眼睛明明是带着笑的,那张小脸却紧绷着,透着无声的审视和挑衅:“郡主,奴家说的对吧?”

丹朱依偎在月袖怀里,一手揽在月袖腰后,一手搭在月袖肩头,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月袖身上。

乔琬一边被这两人狂塞狗粮,一边还要被人当情敌看,心里也是很累。她好好在车里坐着什么也没干,也不知哪里招惹到了这位姑娘,归根到底都怪月袖太浪,不能安抚好她的小情人!

乔琬假作没看出丹朱的心思,发自肺腑地夸了她一番。说心里话,她还是挺喜欢丹朱的,当然不是那种喜欢。

丹朱长的娇艳人也聪慧,行军不比在京城的时候,风餐露宿条件简陋,乔琬从没见这姑娘抱怨过,除了总把她当成情敌呛她以外,性子算得上好了,就不知道为什么瞎了眼看上月袖这个没脸皮的。

每当这种时候乔琬就很想念骆凤心,有骆凤心在月袖哪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秀恩爱。

好不容易挨到了休息,乔琬立刻下了车去找骆凤心,顺便叮嘱楠竹看住了,别让这两人在她和骆凤心的车里瞎搞。

她到了队伍前列,就见常风又脸红脖子粗地在跟骆凤心争什么。

不是吧,常风才挨了罚,那会儿他见所有士兵们都帮他求情,老大一个壮汉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哭着说一定改掉骄傲自大的毛病,再也不拿兄弟们的性命冒险。现在他伤还新鲜着,马都不能骑,怎么这么快又跟骆凤心吵起来?

乔琬快步走上前,看见岑穹也一脸焦急地站在旁边。

岑穹见她来了,赶紧扯了一下常风。常风趴在一辆板车上,转身着实费劲,可他还是撑着胳膊转过上半身,因着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疼得眉头皱成一团。

“郡主,你来的正好,快劝劝殿下吧。”他冲乔琬俯了下身,艰难地行了半个礼,又转回头对骆凤心道,“我常风是个粗人,之前顶撞殿下是我不对,我思考不周,差点害了弟兄们的性命,殿下罚我我都认。但是这件事,就算殿下要罚我我老常也要再顶撞一次了……”

“怎么了这是?”乔琬走上前,看了看常风又看了看骆凤心,有些没搞明白状况。

“哎,郡主,殿下说要让咱们留在这儿,她自个儿去千阳城找那叛军头领谈判呐!”常风说得激动,一不小心又挣到了伤处,疼得直咧嘴。

比起他这般又是抽气又是扭来扭去乱动的,骆凤心要冷静地多,她见乔琬疑惑地朝她望来,条理清晰地给乔琬解释。

“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刚才让人去探了一下,新沛、长霖两城现在也失守了,再加上刚才咱们路过的沔泗,如果再往前走,这三城跟千阳一起,会对咱们形成了合围之势。咱们的士兵们远道而来本就疲惫,地形也不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已失其二,这一仗基本没有胜算。”

乔琬从岑穹手中接过地图,地图上沔泗在岷州的西北方,而新沛和长霖两城分别在沔泗的东边和东偏南一些的方向,千阳则在南边。

她们刚才从沔泗城北郊外经过,马上就要到沔泗和新沛之间了,再往前走,如果沔泗和新沛联合起来截断她们的后路,跟千阳和长霖城里的叛乱者一起对她们来个瓮中捉鳖,确实不好办。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乔琬问道。

军事上她确实懂得不多,但单枪匹马去跟叛军头领谈判,有脑子的都知道风险很大,万一谈崩了顷刻间便有杀身之祸。

骆凤心微微摇了下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什么好办法?”常风挣扎着支起上半身说道:“按我说咱们不如一座城一座城地打过去,挨个收复失地,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乔琬虽不懂兵法,但在朝堂中摸爬了这些年,心思之灵透不是常风这样的粗人能比的,只略一思索便知其中的利害。

“不能贸然攻城。这些百姓之所以会作乱,无非是想要谋一条活路。也许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确实对官府成见已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解,但应该也有很多人把活命放在第一位。大家原本还在观望,如果咱们攻了城,反倒让他们凝成了一条心。”

说到这里,乔琬顿了一顿,手指微微蜷起揪住地图的边角,缓声道:“换做是我,我也会派人先去跟他们谈一谈。谈,是为了以示诚意,占住义理。如果他们愿意接受自然好说,如果不接受,他们内部也必然会因此出现分裂的声音,咱们只需略施压力,搅浑水即可。”

以上的话是站在一个统治者的角度去说的,而站在一个朋友、甚至是爱人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