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乔琬不清楚那个叫阿柴的人为什么要保这个老于,既然他们想保,她就能拿这个老于来做威胁。

“去把你们的钟头领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阿柴略微皱了皱眉,目光从乔琬身上移到骆凤心身上,末了又看回乔琬,偏了下头对手下人说:“去请少爷过来。”

乔琬敏感地从阿柴的视线中察觉到他其实并不关心老于,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她和骆凤心,是在防备她二人突然发难动手。如果他真的很在意老于这个人,至少会看上老于一眼,确认一下老于的伤情,而不会像这样看都懒得看。

阿柴是钟信的家仆,既然此人对他不重要,那就是对钟信重要。

不多一会儿,钟信到了,和他一起来的除了先前那名被派去叫他的士兵,再无其他人。

此时已月上中天,钟信大约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只胡乱披了身衣衫,头发都还乱着就赶了过来,可见非常着急。

“于叔!”钟信跨进院门喊了一声,步履匆忙地想要上前查看老于的情况。

骆凤心抬刀抵在钟信的脖子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在钟信的身边,阿柴几乎和骆凤心同时出刀,在骆凤心抵住钟信脖颈的瞬间用刀尖对上了骆凤心的脖颈。

三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僵住了,谁也没动,骆凤心和阿柴的眼神都很沉稳,只有钟信有些慌。

“你把刀放下,有话我们慢慢说。”他对乔琬喊道。

你的人拿刀指着我家小君还想让我先放刀?!

乔琬在心里“呸”了一下,用刀鞘指着阿柴对钟信道:“你让他把刀放下我们就慢慢说。”

“放下刀。”钟信对阿柴说。

“少爷……”阿柴有些犹豫。

“我说放下刀!”钟信突然崩溃般的吼了一声,不只是乔琬,连阿柴那些手下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阿柴没再说什么,按钟信的意思把刀收了回去。

“好一条忠狗。”骆凤心讥讽了阿柴一句,也收起了刀,但仍旧挡在钟信和乔琬之间,不让钟信再往前走。

阿柴面容平静,并没有因为骆凤心的这句嘲讽做出违背钟信指令的动作,只别过了脸,不再去瞧骆凤心。

钟信没有理会这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跌坐到院中的石凳上,抹了把脸,疲惫地对乔琬和骆凤心说:“你们放了于叔,让阿柴他们带他走,有什么想谈的我跟你们谈。”

乔琬见骆凤心站在随时可以挟持钟信的地方,于是收刀入鞘,将脚从老于的背上挪开,来到骆凤心身边,任凭阿柴的手下将人搬走。

手下的人走了以后,阿柴来到钟信边上。钟信摆了摆手对他道:“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今晚辛苦你了。”

阿柴对钟信弯了下腰,离开了,却并没有走远,出了院门后找了块石头坐下,面对着小溪静静地等着。

骆凤心将阿柴的动静听在耳里,问钟信道:“这人是怎么成了你家的家仆的?”

钟信正颓然地撑着额头,听骆凤心问起茫然道:“你问阿柴?六年前他受了重伤倒在山里,被我爹所救,之后就一直在我家了。怎么你认得他么?”

骆凤心不答,神色却若有所思,乔琬瞧着她的样子,估计她已经知道那个神秘的阿柴是谁了。眼下钟信还在场,骆凤心既然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乔琬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问,虽然她放了老于,但是这笔辱人的账还是要找钟信算的。

她对钟信讥刺道:“钟头领怎么不问我们为什么跟你那位于叔起了冲突?看来钟头领对你那位于叔的人品甚是了解啊。”

钟信苦笑了一下,对乔琬道:“于叔是我家的老人了,这次洪灾要不是他,我也活不成。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杀了他呢?”

乔琬被钟信这副软绵绵的态度气得直冒火,怒道:“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妇女?他连我和殿下的屋子都敢偷摸进来,想来从前没少干过这事!”

“于叔以前不这样……”

“那现在呢,在你们进了千阳城之后?”乔琬质问道。

钟信再次捂住了脸:“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变成这样子,大家以前分明都是老实本分的好人,我们一起抵御盗匪、刺杀贪官,都是过命的交情……”

此时的钟信完全不见了白天在人前时那份冷静和威严,他本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没经历过太多苦难,洪灾之前好好地在家当着少爷,跟父亲一起救济乡邻行些义举,日子虽比不上其他富饶州县的公子哥,但在岷州这个地方也还算快活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洪灾改变了他的命运。父亲死后,他因为父亲威望被乡亲们推上了首领的位置,那时候他满腹仇恨,一心想要报仇,每每忆起亡父,都想要继承父亲的风骨,把乡亲们的命运抗在自己肩上,誓要带着乡亲们活下去。

在他看来,攻打千阳城,杀掉坑害了他们亲人性命的贪官应当是一件行侠仗义的义举,可谁知随后而来的一系列问题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原本的计划是大家一起攻占了刺史府,杀了狗官,开仓放粮,大家有了粮食就都能活下去了。然后再让朝廷任命我们自己人为官,这样就不会有贪官欺压百姓。可是、可是进了城以后,大家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钟信双手挡在额前,遮住了自己的面庞,然而他那颤抖的尾音在月光下泛着水光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的状态。

乔琬一点火气上来又下去又上来,最后艰难地忍住了骂他一句“好傻好天真”的冲动。钟信这段日子内心想必很是煎熬,否则又怎么会在两个对他而言几乎是陌生人的面前崩溃到哭出来?

“我其实听过镇国乐平公主的威名,家父曾经接待过往来的游侠,有去过北边的人对我们说起过公主殿下这些年率领戍北军保卫北境、打得那些胡人再不敢来侵扰的故事,家父每次谈起都很是钦佩……”

钟信擦了下脸,看上去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只是仍旧盯着桌面发呆。

“你既知殿下为人,又为何不肯信我们,与朝廷和解呢?”乔琬不解道。

钟信抬起头,看向她二人道:“我只问二位一句,如果我让出了千阳城,二位会如何处置于叔这样的人?”

乔琬看了眼骆凤心,骆凤心道:“按律惩处。”

“所以我不能答应。”钟信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朋友,即便他们现在做了一些错事,但他们本性不是这样的。”

乔琬简直要让钟信这句话气笑了,这人脑子莫不是有坑?

“钟头领,他们变成现在这样跟你的纵容脱不开干系,如果你再继续这样纵容下去,他们还会干出更恶劣的事!如果要为他们好,你就更应该及时处罚犯错的人。”乔琬毫不客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