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桌(第2/2页)

他们班主任出差,临时替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小姑娘,皱着细细的眉毛,看那模样都要急哭了:“何弈,你是班长,怎么能带头打人呢……老师知道你有苦衷,但这也……”

何弈低着头,视线紧紧锁在翻倒一地的课桌和课本上,语气如常地打断了她:“应老师,他先侮辱了我的母亲,可以调监控,周围听到了的同学也可以作证——我家是单亲家庭,我母亲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很辛苦,我不希望她被人无端侮辱。”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话音都逐渐变得温和下来,像是把自己一点一点纳回了往常好脾气的壳里,叙述着一件遥远而与他无关的事。

迟扬靠在敞开的教室门口,听到这里却下意识一挑眉——昨天不是还说他爸妈都在家么。

何弈始终背对着他,低着头,肩膀脊背却展得平整笔直,露出的衬衫后领干净熨帖,仿佛那一地狼藉与他无关,同学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指痕也与他无关。

他没有等老师再说什么,又平静地解释道:“他要抄作业,作为班长更不能带头把自己的作业交给别的同学抄,所以我没有同意,之后他辱骂了我的母亲,我一时冲动……老师,我不是这样的人。”

最后一句话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点儿委屈,换个人来也许就是无理取闹了,偏偏何弈平时的确处处与人为善,成绩又好,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拨动了天平,重重压到了对他有利的这一边。

能把“你妈死了,你个孤儿”一类的话这么文质彬彬地翻译出来,也是个人才。迟扬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前排已经有同学注意到他,正胆战心惊地游移着目光,不知该往哪里放。

教室那一头的闹剧已经平息下来,无可辩驳的事实摆着,何弈又是一副“怎么我都认就是不认错”的态度,微妙地掺着令人母爱泛滥的倔强,代班主任犹豫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老师知道了……那,徐海洋,你给何弈道个歉,老师就不追究了,这样可以吗?”

“还有你们两个人这个情况,同桌也不能继续当了……”她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让优秀的学生去最后或是讲台旁独自坐着不合适,但教室中间空缺一位又太突兀,“哪位同学愿意换个位置?”

她到底是新老师,如果换一个有经验的老教师,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安排。一时无人应声,只有徐海洋嗫嚅的道歉短暂响起,何弈则自始至终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们……”

“老师,”迟扬甚至没想起来这小姑娘姓什么,靠在门上大剌剌得挥了挥手,浑然没有注意转向他的几十道视线,只是越过人群看着何弈的方向,笑着说,“我跟他坐吧,让班长辅导我呗。”

他靠在那里,嗓音清朗,却也是懒洋洋的,像阳光落到最后一寸,即将没入荒芜的阴影里。

而何弈站在杂草丛生的阴霾处,抬起头,却终于看到了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