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灯(第3/4页)

白姬微微睨目,望着元曜,仿佛在鉴赏一件新奇而有趣的宝物:“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没来由的,小书生打了一个寒战。

白姬问道:“轩之,你会些什么?”

元曜道:“小生会读书。”

“除了读书,你还会些什么?”

元曜想了想,道:“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不过,不会的东西,小生可以慢慢学。”

白姬点点头,没有说话。

元曜试探着问道:“小生必须在缥缈阁中待一辈子吗?”

白姬笑道:“你不必待一辈子,等到缘分尽了,你看不见缥缈阁了,就可以离开了。”

元曜奇怪:“看不见缥缈阁?”

白姬笑了,笑得神秘:“很多人都看不见缥缈阁。只有有缘的人,才能走进缥缈阁。”

元曜不是很明白白姬的话。他想起从小他就能够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他对看不见那些东西的人说起时,那些人都笑他疯痴,而那些奇怪的东西,尽管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看见,但确确实实存在着。看不见,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因为无缘。他想,白姬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白姬带元曜熟悉缥缈阁的环境。

缥缈阁的格局与东、西市中所有的商家一样,一楼分为正厅、里间、后院。正厅即是店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宝物。里间用来招待熟客、特殊客人,也陈设着少量珍宝。后院是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一棵花开纷繁的绯桃树突兀地立在一口古井边。后院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笼子,笼子中豢养着或中土,或西域的奇异鸟兽,大部分鸟兽元曜从未见过。

白姬指着古井,道:“记住,每逢十五,不要靠近那口井。”

元曜心中奇怪,但还是点头:“知道了。”

白姬领着元曜,从里间的楼梯上到二楼。白姬领元曜来到了仓库,仓库中堆满了比楼下大厅中更多的古玩,由于光线太过沉暗,宝物上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白姬点上一支蜡烛,带元曜在仓库中转了转,告诉他:“金玉在东,字画在西,香料在南,珠宝在北,中间是扇、屏、炉,鼎,塔之类。记住位置,以后免不了让你来取东西。”

元曜点头记下。

白姬、元曜继续向前走,在微弱的烛光中,浮现出一座通往三楼的楼梯。

元曜一愣,三楼?从外面看,这缥缈阁明明只有两层。

元曜心中十分奇怪。

白姬的容颜在烛火中显得缥缈如雾气,但语气却十分郑重,“轩之,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踏上那座楼梯,切记!切记!”

元曜心中疑云重重,却只能点头:“知道了。”

仓库的隔壁是白姬的香闺。按礼数,元曜应当回避,但是白姬并不介意,仍领他进去走了一圈。房间素净而简约,除了一方铜镜台,一扇仕女游春画屏风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西边的墙上,倒是挂着一幅水墨卷轴画。画中山峦起伏,远山近山互相重叠,意境极是仙灵清幽。山峦间腾起几缕袅袅炊烟,绵延不绝地飘荡着。元曜本以为是画上的烟雾,但仔细望去,那炊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不断地袅袅升起。

元曜大惊,“烟……烟怎么在动?!”

白姬笑道:“那是终南山的道士们在炼不老仙丹呢。”

突然,元曜的身后传来了三名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哈哈,有人来了。”

“嘻嘻,可惜是个呆子。”

“呵呵,是呢,傻头傻脑的,还有一股酸味。”

元曜急忙回头,声音戛然而止,房间中空荡荡的,除了他和白姬之外,没有一个人。刚才发出笑声的女人,明显不是白姬。

元曜的目光定格在那一扇仕女游春画屏风上。屏风上碧池澹澹,倒影杨柳,三名妩媚的宫装侍女正笑吟吟地站在牡丹花丛中。

元曜一头冷汗。莫非,是屏风上的少女在说话?屏风上的人怎么能说话?这缥缈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诡异?!

元曜望向白姬。

白姬神秘一笑,笑而不语。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元曜已经在缥缈阁中住了十天。

因为不辞而别终归不礼貌,在韦彦再次来到缥缈阁淘宝时,元曜写了一封措辞恭敬的书函,托韦彦转交给韦德玄,一者表达对之前收容自己的感激,二者作为辞别。

韦德玄得信后,念及两家的旧谊,遣人给元曜送来了一些银两,作为馈赠。但对元曜和韦非烟的婚事,仍是只字不提。

元曜在缥缈阁中待得越久,越觉得此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氛。

缥缈阁中,只有白姬、离奴、元曜三人。白姬很懒,白天没有生意的时候,总是窝在二楼睡觉。深夜,她偶尔会外出,鸡鸣时才回来。第二天,货架上就会多出一两样新宝物。元曜十分奇怪,她在宵禁后外出,为什么从来不曾犯夜?

白姬的旧乐趣是宰客。与缥缈阁结下浅缘的普通客人之中,不乏达官显贵,王孙帝女,白姬舌绽莲花,连哄带诈,这些人往往出了天价,还觉得自己买得便宜。很久以后,小书生才知道,对于买“欲望”的特殊客人,白姬从不提价钱,只说一物换一物,时机到了,她就会拿走代价。而这些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白姬的新乐趣是奴役元曜。她一会儿让他去东市瑞蓉斋买糕点,一会儿让他去西市胡姬酒肆中沽酒,一会儿让他把仓库中的奇珍异宝摆出来,看腻了又让他一件一件地收进去。因为身为奴隶,元曜只能含泪当牛作马,不敢有一句抱怨之言。

离奴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少年,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衣衫整洁,发髻一丝不乱。他喜欢偷懒,爱吃鱼干。离奴非常不喜欢元曜,白姬在眼前时,他不敢发作,白姬一离开,他就对元曜凶神恶相,呼来喝去。元曜有些害怕他,只能忍气吞声。

大多数时候,缥缈阁门可罗雀,有时候甚至一连数日也没有一个客人上门。白姬从来没有为生意冷清而犯愁,她只是淡淡地道:“该来的,总会来,有缘者自会进入缥缈阁。”

子夜时分,月光如水。

缥缈阁一楼的大厅中,铺在地上的一张席,一床被,就是元曜的床。大厅中空旷寒冷,里间要更窄小暖和一些,白姬本来安排元曜与离奴同睡里间,但离奴讨厌元曜,将他赶了出来,独自霸占了里间。

元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敲门声传入耳际:“笃笃--”

元曜一下子惊醒,他有些奇怪,已是宵禁的子夜,怎么会有人敲门?

元曜侧耳倾听,四周万籁俱寂,正当他以为是幻觉,准备再次合眼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来了:“笃笃--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