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盔甲(第4/6页)

她说话的时候当然也是对着莱拉的耳朵说的,因此莱拉听见她低声说:“直接去那只熊那儿,跟他直说。那些人一旦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就会把他的盔甲再弄到别的地方去。”

莱拉站起身,拿着自己的香糕,谁都没注意到她。李・斯科尔斯比已经在发牌了,所有那些多疑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的两只手。

日光在漫长的午后渐渐消失。在暗淡的光线下,莱拉终于找到了那个雪橇仓库。她知道自己必须来,但心里忐忑不安,甚至还提心吊胆。

那只大熊正在最大的那个混凝土棚子外面干活,莱拉站在开着的门旁边看着。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正在拆一辆被撞毁了的燃气拖拉机;发动机的金属外壳已经扭曲,鼓了起来,其中一个滑板向上翘着。他像摆弄纸板似的把那层金属壳揭开,两只大手随心所欲地把它扳来扳去,像是在检验它是否具有某种质地似的。然后,他用一只后脚掌踩住一角,把整个金属壳弯过来,使凹下去的地方又鼓了起来,恢复了原来的形状。他把它靠在墙上,用一只手把异常沉重的拖拉机抬起来,把它侧着身放好,然后弯下腰去检查弯曲了的滑板。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莱拉。莱拉立刻觉得一股冷森森的恐惧感突然袭来,因为他是那么的魁梧,跟人类又是那么的不同。她站在离他大约四十码的地方,透过栅栏瞪着他,心里想他怎么能一两步就越过这段距离,一把把铁丝网像蜘蛛网似的扒拉到一边。想到这儿,她差点儿就要转身跑了,但是潘特莱蒙说:“别动!我去跟他谈谈。”

这时候的潘特莱蒙变成了一只燕鸥。没等莱拉回答,他已经飞过栅栏,落在里面冰雪覆盖的地上。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开着的小门,莱拉本可以跟着他的,但她却忐忑不安地犹豫着。潘特莱蒙看了看她,随后变成了一只獾。

莱拉明白他要做什么。通常精灵离他们主人的距离只能有几码远,如果莱拉站在栅栏那儿不动,而他还是小鸟的话,那么他是靠近不了那只熊的;所以,他就变成了在地上跑的獾,目的是想把她往前拉过去。

她既生气又难过。潘特莱蒙的獾爪子抓进了土里,向前走去。当你的精灵拉扯着连接你们之间的那条纽带的时候,你会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折磨,既有胸口里面肉体的疼痛,又有深切的悲哀和爱怜。莱拉知道潘特莱蒙也有同样的感觉。所有的人在长大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试验:看他们能分开多远,然后带着极大的解脱重新回到原来的距离。

潘特莱蒙又向前使劲地拽了一点儿。

“别这样,潘!”

但他没有停下来。那只熊只是看着,一动不动。莱拉心口的疼痛愈来愈难以忍受,喉咙里呜咽起来,情不自禁地升起一股渴望。

“潘――”

莱拉走进那个小门,在冰冻的土地上踉踉跄跄地冲他跑过去。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野猫,一下子跳到她的怀里。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声音里都带着一点点颤抖苦涩。

“我以为你真会――”

“不――”

“我简直难以相信那有多难受――”

然后,莱拉生气地擦干眼泪,喘着粗气,潘特莱蒙偎依在她怀里。莱拉明白了,自己宁死也不会让他们俩分开、再去面对那种悲伤了,因为她会悲痛、恐惧得发狂。假如她死了,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就像乔丹学院地下墓室里的那些院士一样。

这时,小女孩和她的精灵抬起头,望着这只孤独的熊。他没有精灵,只是孤身一个,一直都是孤身一个。莱拉对他感到一阵怜悯和温存,差点儿就要伸手去摸摸他身上那黯淡无光的毛皮了,只是出于对那双凶猛的眼睛的礼貌才没有这样做。

“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她说。

“什么事?”

“法阿国王和法德尔・科拉姆已经去给你找盔甲了。”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他对他们的成功有多大把握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我知道它放在哪儿,”莱拉说,“我要是告诉你,也许你就可以自己把它取回来,我只是拿不准。”

“你怎么知道它在哪儿?”

“我有一个符号阅读器。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我知道他们先是欺骗了你,因此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觉得他们那样做不对,他们不该那么干。法阿国王要跟执政官评理,但不管他怎么说,他们可能不会让你得到盔甲。所以,要是我告诉你盔甲在哪儿,你会跟着我们,帮我们把那些小孩儿从伯尔凡加救出来吗?”

“会的。”

“我……”她并不是个包打听,但她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她问:“埃欧雷克・伯尔尼松,你为什么不用这儿的这些金属再做一副盔甲呢?”

“因为它们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你瞧,”他边说边用一只手揭开发动机上的机壳,另一只手上伸出一个爪子,像罐头起子似的一下子就把它豁开了。“我的盔甲用的是太空中的铁,是专门为我做的。披甲熊的盔甲就是他的灵魂,就像你的精灵是你的灵魂一样。否则,你就可以把他扔到一边”――他指的是潘特莱蒙――“弄个满是锯末子玩具来代替他就行了。这就是区别。好了,我的盔甲在什么地方?”

“听着,你得向我保证不进行报复。他们把盔甲拿走了,那是他们不对,但是你也只能忍下了。”

“好吧,事后我不报复就是了。但是我去拿盔甲的时候,他们也不能拦着我。要是他们跟我动手,那他们就得死。”

“盔甲藏在神父家的地窖里,”莱拉告诉他,“他认为盔甲里面有幽灵,一直想把它弄出来。总之,你的盔甲就放在那儿。”

他挺直身子,用两条后腿站着,向西方看去,最后一道太阳光把他阴沉的脸染成奶油一样的明亮的黄白色。莱拉觉得这个大家伙的力量像热浪似的从身上散发出来。

“我必须工作到太阳落山,”他说,“这是今天上午我在这儿跟主人做的保证,我还得再干几分钟。”

“从我这儿看,太阳已经下山了,”莱拉指出道,因为在她看来,太阳已经消失在西南方遍布岩石的海岬后面了。

他低下身子,四肢着地。

“没错,”他说。这时候,他的脸已经和莱拉的脸一样被罩在阴影里了。“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儿?”

“莱拉・贝拉克瓦。”

“那我欠你的了,莱拉・贝拉克瓦,”他说。

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他的步子迈得飞快,莱拉甚至跑起来都跟不上。但她的确跑了起来,潘特莱蒙变作一只海鸥,飞起来看熊往哪儿去,然后向下喊叫,告诉莱拉往哪边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