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9页)

“我是从西部沙漠的另一端来的,”亚瑞宾说,“那里没有所谓有利的毒蛇,只有沙地蝮蛇,一旦被它咬到,就等于死亡……”

亚瑞宾叙述他的故事,然后等待泰德的回应,但是这名年轻的医生却看着他疤痕累累的双手良久。

“她的梦蛇被杀死了。”他终于说话了。

泰德的声音充满震惊与无助,他的语调让亚瑞宾不寒而栗,那凉意甚至到达了他最不可穿透、一直控制得宜的内在。

“那并不是她的错。”亚瑞宾又说了一次,尽管他一直不断在强调这个事实。泰德现在知道了这个族群对毒蛇的恐惧,他甚至也知道了亚瑞宾妹妹可怕的死亡。但是亚瑞宾非常明白,泰德并不是真的了解。

这个男孩抬起目光,看着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这实在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停顿下来,四处环顾,然后用他的手掌揉揉他的额头。“我想我们最好去跟白银谈谈这件事。她是舞蛇的老师,而且现在她也是最年长的医生。”

亚瑞宾迟疑着:“这样做好吗?对不起,但是如果连你这位舞蛇的朋友都无法理解整个事情,还有其他医生可以理解吗?”

“我了解事情的经过!”

“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亚瑞宾说,“但是你却不了解为何会发生。恕我无意冒犯,但恐怕我说中了。”

“没关系。”泰德说,“我仍然希望能够帮助她。白银会想出个办法的。”

医生所居住的谷地优美宜人,满片的山野和完整的文明设施同时并立。那座亚瑞宾认为似乎是片原始古老,未曾变动过的茂密森林,从北边山谷的斜坡开始生长,一直延伸至远方。然而,就在那片巨木参天、深沉古老的森林下方,一排排风车正兴高采烈地旋转着。森林与风车和谐地并存着。

这个地区一片祥和宁静,城镇里的房屋是由木头和石块建造而成的。人们跟泰德打招呼或是向他挥手,并向亚瑞宾点头致意。微风中传来一阵孩童微弱的嬉戏声。

泰德将亚瑞宾的马放在牧场上,然后带着亚瑞宾来到一栋比其他房屋还大的建筑物前,这栋建筑物与主要的市区稍微有些距离。一进入房屋内,亚瑞宾很惊讶地发现,墙壁并不是用木头做的,而是镶上了白釉陶瓷制成的光滑的瓷砖。就算没有窗户,屋里也跟白天一样明亮,完全没有那种利用昆虫发光的阴森恐怖的青色光芒,也不是煤气灯柔和的昏黄灯光。这栋房子里具有一种活力,和镇上平静的气氛非常不同。透过一扇半掩的门,亚瑞宾看到几个比泰德还年轻的人,专注地操弄着复杂的仪器,全神贯注在他们的工作中。

泰德朝那些学生打招呼。“这些房间是我们的实验室。我们在这里研磨制造装在显微镜上的镜片,我们也制造自己要用的玻璃器皿。”

几乎所有亚瑞宾在这里看到的人他在想那些村庄里的人也一样年纪不是很轻就是很老。他猜测年轻人是在受训练,老人则在教导他们。舞蛇以及其他人则到外面的世界从事他们的工作。

泰德爬上了一段楼梯,再走过铺着地毯的走廊,然后轻轻地敲着一扇门。他们等了几分钟,泰德似乎对这样的等待非常习以为常,因为他一点也没有显得不耐烦。终于,一个愉悦的音调相当高的声音响起:“进来。”

这个房间不像实验室那么严峻冷酷。房内是由木头框建而成,还有一个大窗户,可以俯瞰整群风车。亚瑞宾曾听说过书本这种东西,但他还没亲眼见过。在这里,倚着两面墙竖立排放的书架上满满的都是书。这位年老的医生坐在一个摇椅上,腿上搁着一本书。

“泰德。”她说,并点头示意,语调中流露出欢迎之意,但又带着疑问。

“白银,”他领着亚瑞宾入内,“这是舞蛇的朋友。他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有件事想跟我们说。”

“坐下来。”她的声音和双手微微地在抖动。她年纪已非常老了,关节肿大,扭曲变形。她的皮肤光滑柔软,呈半透明,脸颊与额头上都深深刻着皱纹。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你想要说什么?”

“你是舞蛇的朋友吗?”亚瑞宾问,“还是你只是她的老师?”

他以为她会大笑,但是她却严肃地看着他。“我是她的朋友。”

“是白银提名她并为她取的那个名字,”泰德说,“你以为我会随便找个人让你跟他谈吗?”

亚瑞宾仍然犹豫着要不要将他的故事告诉这位和蔼的老妇人,只因为舞蛇的话他记得太清楚了:“我的老师很少赐给人这个名字,他们一定会失望透顶。”也许白银会失望到将舞蛇从她族人身边驱逐出境。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白银说,“舞蛇是我的朋友,我爱她。你不用怕我。”

这是亚瑞宾那天第二遍叙说他的故事。他专注地看着白银的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是理所当然的,在她经历过众多事件之后,比起年轻的泰德,她当然更能够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啊,”她说,“舞蛇居然横跨沙漠。”她摇摇头,“勇敢又冲动的孩子。”

“白银,”泰德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亲爱的。”她叹口气,“我希望舞蛇能够先回家。”

“那些小毒蛇终会死亡,”亚瑞宾说,“其他的蛇也总会有在意外中死去的可能。那你们都怎么做?”

“它们的寿命很长,”泰德说,“有时比医生还长寿。它们很少能够繁衍后代。”

“既然舞蛇那么出色,一定够资格再得到另一条蛇。”

“人无法给予身无之物。”白银说。

“她认为有些小蛇可能已经生下来了。”

“只有少数的蛇曾孵过蛋。”那位老妇人悲伤地说。

泰德看向别处。“我们其中也许有人不想再继续训练下去了……”

“泰德,”白银说,“我们对你们的训练根本还不够。你以为舞蛇会向你要回她送给你的梦蛇吗?”

泰德耸耸肩,没有看白银的眼睛,也没有看亚瑞宾。“她不用问。我应该把它还给她。”

“舞蛇不在,我们无法做决定。”白银说,“她必须回家。”

亚瑞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了解到这难题没办法轻易解决,也无法简单解释清楚,祈求他们原谅舞蛇。

“你们绝对不能因为我的族人所犯下的错误而惩罚她。”他又说了一次。

白银摇摇头:“不是要不要惩罚的问题,而是她没有了梦蛇,就不能再当医生了。我没办法再给她一条梦蛇。”

他们沉默不语地坐在一起。过了几分钟,亚瑞宾猜想白银是不是睡着了。他正要开口,她却开始对他说话,视线仍旧看着窗外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