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9页)

舞蛇的罗盘就是几乎看不见踪影的月亮、风向,还有沙丘的形状。这些都帮助她们继续往正确的方向前进。但是置身在广大的荒野里,舞蛇还是无法抛开心中的恐惧,她害怕她在绕圈子。舞蛇坐在马鞍上转身,她看着她们身后已不可见的几分钟前的足迹,没有人跟在她们后头,只有她们孤单的形影。除此之外,就是无尽的黑暗。舞蛇回过身坐好。

“好恐怖。”梅莉莎悄声说。

“我知道。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在白天赶路。”

“也许快下雨了。”

“那样很好。”

沙漠地区通常每一两年才会下一次雨,而且雨季总在冬天之前来临。然后那些休眠的种子会突然生机勃发,繁衍后代,布满尖锐沙粒的沙漠覆上绿意和一些色彩,因而变得柔和。三天后,这些小巧的植物会迅速枯萎,变成干褐的枯枝,然后死亡,只留下裹着坚硬外壳的种子,继续忍耐一年、两年或三年,直到雨季再度唤醒它们。但是今晚,空气干燥,大地一片寂静,完全没有变天的迹象。

有个火光在远方闪烁不定。舞蛇正在打盹,她猝然从梦境中醒来。梦里那个疯子不断地跟着她,她还看见他的灯笼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现在,她仍不明白,为何她会那么确定他仍在跟踪着她,仍在她附近,只为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动机。

但是并不是有谁在提着那灯火。那火光持续固定在她前方的某一点上。微风传来一阵枯叶的飒飒声。她们已经快到往中央城路上的第一个绿洲了。

现在甚至还不到破晓时分。舞蛇伸手向前轻拍旋风的脖子。“不会太远了。”她说。

“什么事?”梅莉莎也醒了过来,“这是哪”

“没事,”舞蛇说,“我们很快就有地方可以暂时歇息了。”“喔,”梅莉莎看看四周,眨着眼睛,“我忘记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他们抵达了环绕绿洲周围的树林。舞蛇的灯笼照亮了那些经风沙吹裂的叶片。舞蛇听不到任何人声或牲畜的声音。现在所有的沙漠商队都已经撤退到山区里安全的地带了。

“那个光源在哪里?”

“我不知道。”舞蛇说。她看向梅莉莎,因为梅莉莎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原来她用头巾末端包住了自己的脸。在没有人出没的时候,她会将头巾放下,好像忘记了她曾经一直躲着别人。

舞蛇将旋风掉头,有些担心那个火光。

“你看!”梅莉莎说。

旋风的身体挡住了那道灯笼的光线,光芒直指一个方向。黑暗中散射着一条光线。舞蛇向光线靠得更近些,她看到那是一棵枯树,紧靠着水边,所以才会腐烂而不干枯。光虫侵袭了它脆弱的树干,让它变成一个发射着光芒的讯号体。舞蛇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们继续往绿洲里骑,绕着平静幽暗的湖水,直到她们找到一处树林茂密,足以庇护她们的地方。舞蛇还在勒缰绳,梅莉莎已经跳下马,开始将松鼠的马鞍卸下。舞蛇慢慢地爬下马,尽管沙漠地区气候稳定,长途跋涉下,她的膝盖又再度感到僵硬。梅莉莎用树叶替松鼠按摩,以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跟它说话。很快地,他们全部包括马匹及人都躺了下来,等待着白天过去。

舞蛇赤足蹑脚走向水边,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伸懒腰。她一整天都睡得很好,在再次出发之前,她希望能先游个泳。现在离开那个茂密树林形成的庇护所还太早了。她往上看并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仍挂在枝头上的几个成熟的水果,可是漠地居民的采收季节已经结束了。

只不过几天之前,在山脉的另一边,绿洲里的树叶还鲜嫩翠绿;此时此地,叶子却已开始干枯凋零。当她轻掠树叶经过树林时,叶片一阵飒飒作响。脆弱的叶子在她手中破碎。

她停在沙滩起点。黑色细长的沙滩带不过才几米宽,半圆形的沙地环绕着小小的池水,水面上反射着那悬挂在空中如格子般纵横交错的树枝。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梅莉莎半裸着身体,跪在沙地上。她倾身覆盖水面,开始静静地往池水中走。罗斯鞭打的痕迹已经褪去了,大火并未在她的背部烙下火痕。她的皮肤比舞蛇从她黝黑的双手与脸颊想象的还要细致。舞蛇看着梅莉莎缓缓地张开手,接触到幽暗湖水的表面。她的指尖溅起一波波涟漪。

当舞蛇将白雾和狂沙从袋子拿出来的时候,梅莉痴痴地看着它们。白雾滑绕在舞蛇的脚上,探测着沙漠的气味。舞蛇轻柔地拿起它。光滑的乳白色鳞片贴着她的双手,感觉冰冰凉凉的。

“我要让它闻闻你,”舞蛇说,“它会本能地攻击任何惊动她的东西。如果它能认得你的气味,这样比较安全。好吗?”

梅莉莎缓慢地点头,很明显在害怕:“它毒性很强,对不对?是不是比另外一条还毒?”

“对。只要我们一回到家,我就可以让你具有免疫力,不过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就开始。我必须先测试你,而且我身边也没有带着合适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处理,所以就算它咬了我,也不会发生任何事?”

“也不是全然没事。但是它曾经有好几次误伤了我,不过我现在仍活得好好的。”

“我想我最好让它闻闻我。”梅莉莎说。

舞蛇坐在她身旁。“我知道要不怕它很困难。深呼吸,试着放轻松。闭上你的眼睛,只要专心听我说话。”

“马儿也能察觉到人在害怕。”梅莉莎说,然后就照着舞蛇的话做。

这条眼镜蛇分岔的蛇信舔舐着梅莉莎的双手,这个孩子静静地一动也不动。舞蛇记起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白子眼镜蛇的情景:那是既兴奋又令人战栗的一刻,一大群缠成无数个结的眼镜蛇,察觉到她的脚步,倏地同时抬起头,并齐声嘶嘶作响,就好像一只多头怪兽,或是一种外星植物突然茂密地绽放。

舞蛇的手抓着白雾,这条眼镜蛇正要爬上梅莉莎的手臂。

“它感觉起来好舒服。”梅莉莎说。她的声音在发抖,有些提心吊胆,但口气非常真诚。

梅莉莎曾经见过响尾蛇,她知道这种蛇的危险程度,所以不那么害怕。狂沙爬过她的双手,她轻轻地抚摸着它。舞蛇觉得很高兴,她女儿的能力不仅限于驯服马匹而已。

“我希望你能跟白雾和狂沙处得很好,”她说,“这对一名医生来说,是很重要的。”

梅莉莎抬起头,感到很惊讶。“但是你不是说”她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

梅莉莎深吸一口气。“你告诉镇长,”她迟疑地开口,“那些我可以做的事。那并不是你的真意。你必须那样说,所以他才会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