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关说(第4/5页)

蔡未末幽幽地说,以为晚上还能在一起的。姜松岩能够感觉到她的遗憾和眷恋,这是他不愿有和怕面对的。

下午泊州市驻京办的司机坐了916公交车来替蔡未末取车,他带来了蔡未末捎的一个纸袋。送走了司机,姜松岩回到房间打开来看,是一件高档的白色府绸衬衣和一副白金镶珐琅袖扣。

一会儿蔡未末打来电话,说她跑了一上午,在Hermes专卖店买的。

她说:“这是我在北京能够买到的最好的衬衣,知道你只喜欢白的。答应我,以后由我送你很多很多的白衬衣,不仅仅是爱马仕的,各种牌子的……”

姜松岩“嗯”了一声,说了声“谢谢!”

她说龚沪宁的事情能办就办了,就当作是龚老的差事。

姜松岩这时候听蔡未末说这话,理解的是她的关心。他说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去做。

收拾行李时姜松岩决定扔掉那件没有洗干净的白衬衣,蔡未末送的爱马仕衬衣也不带走,只留下袖扣。

少带一件衬衣回去好交代,就说丢了;多带一件回去是说不清楚的。

到了机场,就要离开北京时,姜松岩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逃离,摆脱一种压力。这两天他一直茫然的是怎么“跑跑”?怎么样开口要人家的“关心”?

即使不因为沙老太住院而赶回去,他也还没有想好晚上该去谁的门上。

他不精于此道,要求自己去学、去做还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在他这个位置上,总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卷入一些事情,由不得他。

4

沙老太的病起在女婿柯易平身上。

她被柯易平骂了一声老特务以后,当时没有生气,但看到女儿对她的告诫无动于衷时她焦虑渐炽,到后来她彻底生气,动怒了。

她向女儿挑明,要女儿与女婿离婚。

沙红霞见母亲控诉柯易平时吞吞吐吐的,并说不出什么证据和充足的理由来,离婚又不是说离就离的,女儿又那么小。她只当作母亲老糊涂了。听人说,单亲家庭有这样的现象,寡居多年的母亲最容不下的就是媳妇或女婿,视这两种人是抢夺儿女之爱的仇人。她不打算听母亲的。

沙老太见女儿没有离婚的动作,发现她不管和丈夫柯易平有多大的矛盾,哪怕动起手来,说再多的难听话,只要一起过了夜就会好起来,她恨不能骂女儿一声“贱”。

沙红霞也想调节母亲和丈夫之间的关系,说柯易平最近还不错,单位都公示了,要提他为局办公室主任助理。

哪知道这一说让沙老太急火攻心,她认定柯易平是沾了姜松岩的光,这是她不能容让的。

在她看来,姜松岩为感恩戴德会帮他们家一些忙,但他是个有分寸的人,绝对不会有求必应。她要将姜松岩有限的帮助用在女儿沙红霞身上,而不是肥水流入他人田,让那个不争气、不成才的柯易平落了好处。

沙老太在焦急和气不过之下又做了一回算计。

当年她的算计是姜松岩定有大出息,现在是要让女儿得到她在姜松岩身上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决定装病。因为柯易平骂她而气出病住了院,姜松岩知情后一定会迁怒柯易平;住院了姜松岩怎么也要来看望,借此交代自己的后事,拜托他解决沙红霞的工作。哪怕丢下老脸求他,实在不行就拿出保存的姜松岩母亲照片大哭一气,不怕他不心软。

看起来,她现在的这个算计与她当年的那个算计境界要差很远,显得十分的急功近利。她岁数大了,囿于她的经历,也只能这样做。

沙老太主动地去挑战女婿,问他骂丈母娘老特务是不是不道德?说真怀疑丈母娘是老特务就应该报告政府,把她抓起来,让政府把她枪毙;做不到这点就是诬告。

沙红霞看出母亲找事,将快要跳起来的柯易平拉到房间里去。

沙老太说着说着就瘫倒在地,哼了起来。

沙红霞见状赶紧和柯易平将母亲送医院,背沙老太下楼梯的只能是身强力壮的不肖女婿柯易平。沙老太装人事不省,自然不好反对。

送沙老太到医院挂了急诊,一番CT彩超检查下来并没有大的问题,医生只要她注意休息,并没有要她住院的意思。哪知道沙老太喊头疼,一定要住院,还说回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医院要负责任。

医生问到沙红霞,老人家有没有医保,沙红霞说她一个农村老太太,什么都是自费。医生没有说什么,看了沙红霞一眼,想必是要她拿意见。沙红霞请求医生让她母亲住下,平时她有个头疼脑热的连药都懒得吃,这次坚持要花钱住院一定是有问题的。

因为病房已经满了,医生有些犹豫,沙老太见医生不让她住院,一着急血都涌到头上,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真的来了病。

姜松岩晚上十点多回到省政府宿舍,立即就要苏可可和他一起去医院。苏可可说有风俗,要死的人才夜里去看,就怕沙老太和沙红霞他们忌讳。姜松岩说哪顾得了这么多,先去医院看看情况。

到了医院,病房已经熄灯,沙红霞和柯易平坐在过道的长条椅上。见到姜松岩,沙红霞鼻子一酸,缩着肩膀站在那里,眼泪噗噗的就下来了。姜松岩情绪也受到感染了,鼻子抽了一下,拍了一下沙红霞的肩膀说:“别怕,有大哥呢!”

沙红霞抽泣着,咯咯地咬着牙根,点点头。

护士进了病房,出来说沙老太按了呼叫器,要家里人进去。她一定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姜松岩进到病房,见沙老太吸着氧、输着液,床边上围满了监护和治疗仪器,她的脸一下子瘦了很多,脸上的腮帮凹了,颧骨突了出来。他走近病床俯下身子叫了声“沙姨娘”,手轻轻地覆在她瘦骨嶙峋的手臂上。

沙老太用微弱的声音说:“以为见不到你了。”姜松岩说不会的。

她用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柯易平,说:“是……是他气的!”

姜松岩转过身,虽没有责怪的目光,但柯易平像个罪人一样身子缩到了病房的墙角。

沙老太拉拉姜松岩的手:“红霞,你要当妹妹,我求你,交给你……”

姜松岩说:“你放心。她就是我妹妹。”

沙老太点点头,让姜松岩靠近一点儿:“还有,告诉你……我告诉你爸爸妈妈的事,他们的老家是……”

姜松岩说:“我父母的事情我知道一点儿,他们都不愿意提的事情,我们也就不说吧!”

沙老太说:“我死了,就没有人告诉你了,就带下棺材了。”

姜松岩轻轻地掖了一下沙老太的被子,让她好好休息,说等她身体好了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