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无论你去哪儿,你做过的事都跟着你(第4/10页)

“啊,”席勒说,“夜夫人。”

“它真的叫这个名字吗?”我问,“还是你自己给它起的古怪昵称?”

“它每到晚上就会散发出香气,”他说,“别担心,弗兰妮。它的味道很好闻。”

席勒说他会估个价。

过了几天,他把报价单送到了我的办公室,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株兰花——花朵是紫色的,叶子有点像竹笋,还有一张便条:“我的名字叫迷你石斛兰。我想和你的路边摊蝴蝶兰交个朋友。他虽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是他很孤独,希望有人能跟他做个伴儿。”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我的蝴蝶兰是女孩。”

“我可不这么想,”他说,“而且说实话,我觉得你这是性别偏见。并不是每一朵花都是女孩。”

“我也没那么说。我只是说我的花是女孩。花朵也分性别吗?”

“你高中没上生物课吗?”席勒说。

“我没认真听讲。”

“真可惜。有些花朵只有一种性别,有些则有两种,得一株株、一朵朵地观察才行。而且准确地说,绝大多数兰花都是雌雄同株的,包括你那一株,而且很多花都是双性的。”

“我还是保持我原来的观点,”我说,“不论我的蝴蝶兰外在性征和性取向是什么样,她都是个女孩子。你再争,就是混淆性别。”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喝杯咖啡,把这件事敲定一下?我可以帮你看看你那株兰花。”

“我不确定这样好不好。”

“兰花完全不会有感觉的。”

“不,我是说咖啡。我不喝咖啡。”我说。

“那就喝茶。”他说。

“席勒,”我说,“我要澄清一下,这可不是一次约会。”

“不,”他说,“当然不是。不过我们这些做婚庆行业的人团结起来对彼此都有好处,你不这么认为吗?而且,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我知道你跟‘缅因州庆典花卉店’合作的次数比跟我多,而我想成为你的首选花卉供应商。”

“我并不是针对你。缅因州庆典花卉店更便宜。”我说。

“而且他们的名字还有个谐音,”他说,“这谁能比得过?”

“我希望我这么说不会显得先入为主,”在餐馆里,席勒说,“但我跟不少婚礼策划人合作过,而你给我的印象并不像是常见的婚礼策划人。”

我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从小就开始幻想自己的婚礼的女人,办完了自己的婚礼还觉得不过瘾,于是就做起了这一行。”他说。

“我觉得你这么说带有很强的性别偏见,或者别的什么偏见。”我说。

“抱歉,”他说,“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很踏实,是说你的个性,而不是身材,不过你的身材看上去也很结实。我好像说错话了。”

“你的确说错话了。”我说。

“我得解释一下,我认为你很迷人。你让我想起了《埃及艳后》时期的伊丽莎白·泰勒。而我说的‘踏实’,是指头脑聪明、心思缜密——在做你这一行的人当中很少见。”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说。

“糟了。其实我是想说,你是怎么走进婚礼策划这个行业的?你在大学里学了什么?你读过大学吗?你小时候想做什么职业?总的来说,你是谁?简·扬是何方神圣?”

“你可以上谷歌搜一下。”我说。

“那还有什么乐趣?”他说,“再说,我已经搜过了。你的名字很普通,我搜出了大约一千个简·扬。”

“你的问题真多。”我说。

“我过去是老师,我相信苏格拉底反诘法。”

“我感觉自己像在参加工作面试,”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再教书了?”

“我也不知道。我想花更多的时间照料花草。”

“那是自然。”我说。

“植物比人更容易对照顾和关注作出反应。我做老师的时候经常觉得自己让孩子们感到厌烦。为什么别人一提问你就紧张?”他说。

“我不紧张。”我说。

“你看上去很紧张。”他说。

“我向来坦荡无私,”我说,“你问吧,随便问。”

“你大学时学的什么专业?”他说。

“政治学和西班牙语文学。”我说。

他看看我,微微点点头:“这还有点意思。”

“很高兴能得到你的认可。不过我要解释一下,尽管我没料到自己会做这一行,但我的确很喜欢策划婚礼,”我说,“我喜欢那场仪式。而且人们邀请你参与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这是一项特权。”这是我固定的说辞。

“你知道每个人的秘密。”他说。

“知道一点。”我说。

“你可能是这镇上权力最大的人。”

“那是摩根夫人。”我说。

“你以前想做什么工作?”席勒问。

“我一度以为我会做公共服务、进政府部门、从政,”我说,“只有不长的一段时间。”

“但你后来没兴趣了?”

“我很喜欢做那一行,”我说,“但后来我有了露比,我必须彻底改变自己。你是学什么的?”

“植物学,”他说,“你很可能早就猜到了。为什么要学西班牙语文学?”

“因为在我长大的地方,要是你想从政,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会对你很有帮助,”我说,“我高中就学了西班牙语,所以我想,学文学可能会有更多收获。不过说实话,我这个决定作得很冲动,大概只花了两分钟时间。我那时已经在读大三,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得确定个专业。”

“给我讲讲西班牙语文学吧。”席勒说。

“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小说里的一句话告诉你:‘人不是从一出生起就一成不变的,生活会迫使他再三再四地自我脱胎换骨。’”

“我喜欢,”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门铃响了,摩根夫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餐馆,仿佛自己是这里的老板,不过说实话,她的确是这里的老板。作为一名富豪,她格外健谈。除了这家餐馆,她还坐拥半座城镇,以及当地的报业。我和摩根夫人正在商议组织一场募捐活动来修复集市广场上那座艾力森船长的雕像。

“简,”她在我们桌边停下脚步说,“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既然在这里遇见你,那我就直接问你吧,游艇俱乐部那边有消息吗?席勒先生,您那位可爱的太太米娅最近怎么样?”

摩根夫人在桌边坐下,示意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红酒。

“非常好。”席勒说。

“你认识席勒的太太吗?”摩根夫人问我。

“不认识。”我说。

“她是一名芭蕾舞演员。”摩根夫人说。

“她已经不跳舞了。”席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