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古平原想出了利国利商的法子,却将自己送上了法场(第2/14页)

王天贵巧舌如簧,一席话说得天衣无缝,终于换来李钦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好!这样古平原就等于是已经完了。”王天贵满意地拍了拍李钦的肩膀,“我劝你还是出去看你娘最后一面,明天就要成殓了,你再不出面,兴许有人会起疑心。”

李钦抬头看看他,又看看隔着门缝漏过来的天光,重又将脸埋在双手中,发出一声深深叹息。

“这真是个天杀的狼崽子!”刘黑塔火冒三丈地举起一块端砚,重重地往地下一摔,砚台四分五裂。在场的人谁都没说话,眼中或愤怒或担忧,却都在瞅着瞧着沉思不语的古平原。李太太出殡当日,李家在两江生意人聚集的酒楼茶肆广贴讣文,这本属应当,出奇的是,在讣文的最后却又加了些毫无实据捕风捉影的话,隐隐指责李家死了人,是生意上的对手为报复,买通了李家仆人所为,换句话说是将矛头直指古平原。

“官府都没拿到凶手,他却言之凿凿,这足证此人心中有鬼!”讣文是郝师爷带来的,据他说,不只是市井,就连各处衙门的墙壁上也被人贴了这张满是胡言的白麻纸。

“这还不算,李家还向盐运使衙门递了禀帖,说是如今两江市面上盐价动荡,都是老弟你恶意压价所为,为了稳住盐价,李家决定将两淮盐场所有的产盐都自己定价自己卖,再不假手他人。”

“这是虚张声势!”彭海碗立刻说,“李家的财力再雄,也不能在短短时日内就在两江的另一半地盘上广设盐铺,何况他还要同时缴纳那么多的盐税。倘若是误了百姓吃盐,闹出民变,这个李钦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费掌柜等人还没来得及点头称是,古平原已经断然道:“他这是釜底抽薪的法子,等于是断了我从川地进盐的路,就算是进来了,也没法卖,因为我手上没有官盐哪,一卖就等于是自画供状,承认贩运私盐。至于彭掌柜说的嘛,李钦既然敢这么做,一定想好了退路。缴盐税的钱可以从别处挪,只要他弄到银子,官府不会问他这笔钱是不是打盐生意上赚的,一样可以缴税。”

“那盐铺呢?”刘黑塔不服气地问。

“可以用权宜之计,比如设盐摊,或者干脆用大车拉着卖。”古平原将目光投向郝师爷。

“敢情这些法子老弟都想过吧。”郝师爷佩服地点点头,“你猜得很对,李钦就是用设盐摊这个方法,将伙计派到四处,一张芦席便是一个店。为了对付你,他可连京城李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李钦的办法虽然简单,但却有效,古家的这些人听了之后,顿时感到脖子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非马上想辙儿不可。否则不出两个月,主顾就都被李家抢走了,到时候就算有货也没了客人,那才叫等死呢。”侯二爷没有走,他知道回去后胡老太爷一定要问古平原的生意,自己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非挨骂不可,所以多留几日等着看个结果。他也是做老了生意的,而且从前就是做的这种邪路子,一听就知道,李钦下手既狠且准,从根上掐断了古家盐铺的活路,只怕古平原要大糟特糟了。

“世兄说得是。”古平原听了这些话,脸上的思虑不减,却也没有增加什么烦忧。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被敌人兵临城下火烧眉毛,倒像是一局棋刚刚布子,在想从何入手方能步步为营。

别说刘黑塔是急性子,就连古平文一向温吞水的脾气都心急火燎,郝师爷、彭海碗、费掌柜、侯二爷等人都是精明角色,当然更是明白如今的形势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见当家主事的古平原还在不紧不慢,还以为他是母亡父病以至神志恍惚,恨不得屋中响声炸雷震醒了他才好。

“各位。”屋中一片烦乱嘈杂,众人议论纷纷,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门轻轻一开,一人走进来。几人一见,赶紧起身回礼。

“大嫂,你怎么来了?雨婷这丫头也真是,居然不陪着你。”古平文赶紧迎上来。

常玉儿经过一场大变,身损心伤,容颜清减了许多,脸色也愈发苍白,说话间依旧是勉力而言,看得人担心不已。

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却又有更多的哀痛被她隐藏在笑容之后,看了让人越发难过:“事情我都听说了。案子上的事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能单凭李家一张嘴就要咱们去衙门回话。郝大哥,我说的可对?”

郝师爷多年刑名,当然熟知案牍,点头道:“他本来就是血口喷人,不过是撒土迷人眼罢了。要真是坐实了古老弟的猜测,那他巴不得官府不插手呢。”

“至于生意上的事儿,又不是一时半刻就会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还得容古大哥再想想,依着我说,今日就先议到这儿,大家回去好生歇歇,真要有什么主意了,随时再过来商量。”

这两口子都如此笃定,众人再急也没法子,何况都知道常玉儿身子不好,彼此看看只好起身告辞。

“大哥。”常玉儿也跟着走出屋去,单叫住了刘黑塔,“李家步步紧逼,是把咱们当了死对头。古大哥要真是猜中了,那这个李钦就是禽兽不如,连爹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这么看,金山寺上的事儿一定也是他们做的。”“老子屠了他!”刘黑塔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怒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不行。”常玉儿冷静地吐出两个字,她就是担心刘黑塔如此行事,才特意叮嘱。

“为什么?一命换一命,他、他害死了我外甥!”刘黑塔话一出口便知不好,赶紧去看常玉儿的脸色。

常玉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摆摆手:“我没事。真凶是不是此人还在两可之间,就算是,这个人毕竟也是古大哥的异母兄弟,怎么报仇,由古大哥说了算。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听他的。”

刘黑塔把迈出去的步子收了收,犹豫地看了看妹子。

“还有一点。”常玉儿说话时,面容像是和田玉雕琢出来的,冷然而又坚定,“这是生意场上的恩怨,我既然嫁给了一个生意人,就相信他一定会用生意人的办法来与李家分个输赢,还古家一个公道。”

刘黑塔讶然地看着自己的妹子,仿佛从来不知道她有如此的坚强,他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如此地信任着另一个人。

常玉儿身子虚,一口气说完,已是微微带喘,这才发觉肩膀上搭了一个人温暖的手,她回过头,柔和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丈夫,就听他缓缓道:“放心吧,古家与李家该了的恩怨、该分的输赢、该给的报应、该讨的公道,一样都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