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官府出力就是给自己搭桥铺路(第2/11页)

“古东家,您放心,我姓彭的要是受了这样的大恩还不思悔过,那还叫个人吗?我现在就起个誓。”

“不只是悔过,还要回报胡老太爷对你的知遇之恩。”古平原拦道,“你先别忙发誓。我讲的这几条你听清楚。第一,从今往后你只能提与江南大营做过生意,不许再提与长毛做生意的事儿,全店上下都要守口如瓶,这要靠你去管束告诫,必要时可以许伙计们一些好处,但也要让他们知道,一旦此事被官府追究,全店上下都要担干系,谁也跑不了。”

“我懂,我懂。”彭海碗连连点头,然后又犹豫着说,“我就是担心长毛那儿有账簿……”

“账簿是一定有的,不然为什么总督府会传唤你。不过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情我来解决。”古平原举起第二根手指,“这第二嘛,赚的五十五万两银子不能算

作你的私产,要算是公中的银子。当然了,你辛苦十年不能一无所获,这笔钱待我回明胡老太爷,从中给你抽成奖励。”

“不敢不敢,我但求全家老小平安无事便是心满意足了。”彭海碗此时哪还敢惦记这笔银子,连连摇手。

“最后一点,盼你从今往后要一心一意对待生意!”他放缓了语气,“方才我一路走进来,发现胡老太爷眼里有水,为什么呢,因为他用了你这么个能人。老太爷信重你,把最大的分庄交到你手上,你呢,却把心思放在了为自己发财上,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只怕今后你就无法再在商界立足了。更何况到时候一定会有人讥讽胡老太爷识人不明,误用了这样损公肥私的伙计,受赔累也是活该。彭掌柜,你想想看,此举既对不起别人,也害了自己,何苦来哉。”

“古东家,您、您别说了。”彭海碗也动了真情,“我是胡家账房出身,老太爷一步步把我提携到大掌柜的位子上,我真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拭了拭眼边的泪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古平原善于看人,一眼就看出彭海碗是真心悔过,也很欣慰。“你能这样说,我便可以替你到总督衙门走一趟。”

“您去?”

“我是东家,既然进了这江宁城,自然该我代表茶庄去面见总督大人。”

彭海碗日夜忧思的就是这件事,当然知道古平原是冒险替自己出头,真是感激涕零,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句。

“东家,这一趟可是危险得很,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古平原并没有九条命,也不是把自己的脑袋随随便便就拿来做赌注。他敢替彭海碗去总督衙门,当然是有他的办法,这个办法就在他的衣袋里。古平原出门的时候特意探手入怀,摸了摸东西尚在,这才上路。

顺德茶庄在江宁城的东门边,离着城门不远,方才古平原进城之后没走几步就进了茶庄。如今要去总督衙门,绕过被康熙皇帝下旨拆了去建普陀寺的明故宫废墟,还要沿着大街小巷走上三里地。

眼下江宁城元气未复,叫个轿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古平原只得安步当车。这一路把他看得是触目惊心,江宁克复已经半年了,暗巷之中却仍见白骨暴尸,石板路上更随处可见暗青的血迹,也许是心理作祟,古平原走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满鼻子都是血腥气。

他以为是错觉,没想到刚拐过一个转角,就碰上一排十几个人跪在街上,身前横七竖八躺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古平原与一个跪在地上的少年目光相撞,就见他眼里露出绝望的神情,微张着嘴像是想要喊出来,然而一声“砍”的号令,十几把钢刀同时劈下,人头落地,血从腔子里喷出来,尸身栽倒。那少年的人头滚了几下,正来到古平原的脚边,眼睛依旧大睁着,看着头上的一片天。

古平原知道这是官兵在捕杀长毛余党,叹了口气,知道管不了这样的事儿,打算拔脚前行。

“站住!老子杀长毛,你叹什么气?难不成你是长毛逆匪。给我逮起来!”方才发令的是个千总,此刻把眼睛瞪了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古平原与官兵打过多次交道,当下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总爷,我是东门顺德茶庄的东家,两江总督曾大人昨儿派人传令要我去趟衙门……”

这些官兵听他抬出曾国藩这尊神,果然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古平原不等他们再开口,便从袖中捏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塞给那千总:“总爷,各位兄弟出队辛苦了,我是卖茶的商家,这点钱请大家吃茶,聊表寸心。”

银票到手,那千总当即换了副嘴脸,扬眉笑道:“呵,还让你破费了。这位东家,绕条路走吧,前面都是弟兄在抓人,别把你误逮了去。”

古平原看着这几个官兵扬长而去,带着苦笑摇了摇头,按照指点绕路前行。这样一来却费了功夫,等他到了总督衙门,已经晚了一刻钟。

这里有清一朝以来便是两江总督衙门,驻扎江南第一封疆大吏,已然有两百多年了。后来长毛攻破江宁,时任总督陆建瀛仓皇出逃时被杀死在南城小校场。总督衙门被洪秀全改为天王府,一晃儿已经十多年了。

湘军破城之日,天王府本来完好无损,曾国荃派人看守,谁知半夜里无端起了一场大火,将天王府烧得片瓦不留。都说洪秀全十年经营,金山银海都聚在天王府内,结果火过之处成了死无对证,曾国荃回奏朝廷只上缴了一颗伪天王玺。

之后不久,曾国藩便拨出一笔军饷,找来工匠,大兴土木 在天王府的旧址上兴建起了总督衙门。有钱好办事,衙门前面三进办事的厅堂如今已经完工,后面住总督家小的花园住宅也已初具规模。

古平原说明身份,拿出公文,把守的士卒搜身后便将他放了进去。总督衙门是俗称,正式的名字是“两江总督部院”,在衙内值日书吏的指引下,古平原从上书“公生明”的仪门而入,从右边绕过高大轩敞的正堂,来到二堂。二堂外,几个匠人正在垂绳挂匾,匾上写的是“政肃风清”,一笔颜体字很是潇洒漂亮。

“这不是曾大人的亲笔吧。”他问书吏。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大人的笔迹?”

古平原摇摇头:“写字的是个聪敏非凡之人,从笔迹上就可看出,性子是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的一派。我久闻曾大人是理学名臣,沉毅稳重,他的字不会如此飞扬。”

“你懂书法吗?”不知什么时候,边上站了一人,嘴角带了丝笑意。

古平原一惊,仔细看了这人一眼,立刻跪下答话:“回曾大人话,草民曾经进过学,对书法一道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