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内部消息价值千金(第3/11页)

古平文听着大哥的嘱托,一改方才有些张狂的态度,抿着嘴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可我一定好好做。”

“少爷,这万万不可。您这么做,非把老爷太太气坏了不可。”

位于北京西城的李家宅邸在京城里面是数一数二地豪奢,建筑用的粘连法,将四个大宅用穿堂过道组成一处,比王府还要大,却又不违制。虽然碍于规例不能用明黄琉璃瓦,但高手匠人巧夺天工,专门烧制了一种变色琉璃,大白天阳光一晃就是明黄色,可要是凑近了细看,其实是土黄色,这样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光这一套瓦就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故此京中有谚:“黄河水多,李家金多,黄河水流千里,李家宅望无边。”

李万堂的贴身听差李安此时站在李府的台阶上,不住地躬身施礼,脸上的神色十分惶急。

“让开!”说话的人声音又冷又硬,正是李家的大少爷,“李半城”的独子李钦。就见他的脸板得像块石头一样,挺身往内宅走,却被李安不顾一切地挡在门前。

“少爷,您把这身衣服脱了吧,这老爷太太都七旺八旺的,您说您这副打扮进去,这、这像什么样子。”说着,李安往左右使了个眼色,“快来,伺候少爷更衣。”

“谁敢!”李钦大吼一声,恶狠狠地盯着李安,“你不过是个奴才,是我家养的一条狗,爷高兴就赏你口吃的,不高兴就让你滚!就凭你也敢拦着我进家门,你让不让开?不让我可揍你了!”

李钦说着就要动手,眼看就要闹得不可开交,就听照壁处有人咳嗽一声,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你闹够没有?”

李安赶紧回身,垂手站立。口中恭敬地道:“老爷。”门房、马夫以及门口的一应下人皆是如此,唯有李钦还梗着脖子,但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攥紧的拳头。

李万堂缓步迈出大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钦,立时沉下了脸:“你是死了爹还是没了娘,平白无故地穿孝袍扎麻绳,莫非是疯了不成!”

“我、我……”在李万堂的呵斥下,李钦眼神里稍稍露出一丝畏惧,但很快一昂头,“我是替张大叔戴孝,他没儿没女,他、他是为救我死的!”

李万堂听了没言声,这时候从后宅跑出来一个丫鬟,有些畏缩地看了一眼李万堂。

“什么事?”

“夫人说,让少爷快把孝袍子脱了。死一个伙计而已,哪有东家为伙计戴孝的道理,这般胡闹,传出去简直惹人笑话。”

“我不脱!”李钦听了闷声吼道。

李万堂看了一眼门外越聚越多的人群,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进去告诉夫人,就说我知道此事了。”

等那丫鬟进去了,李万堂走前几步,站到李钦身边,一抬手,李钦下意识地一避,还以为李万堂要当众责打自己。谁知李万堂伸出手来,只是给他理了理孝袍衣襟,紧了紧那根已经发松的麻绳。

“既是代子女尽孝,那么别忘了七七四十九天之期。”李万堂说完这句话,转身进了内宅,留下李钦傻傻地站在当场,亦真亦幻,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老爷,这怕不妥吧。”李安跟进了内宅,一路随在李万堂身后,惴惴不安地说。

李万堂在荷花缸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外间物议且另当别论,夫人那里怎么交代。”李安窥着李万堂的脸色。

“你说反了。外间物议才是应该考虑的事情。你派家人出去,把李家公子为京商大掌柜服丧的事儿传遍四九城,越快越好。”

“啊?!”

“还有,3天之后在京商会馆安排一场祭祀,通知各家东家、大掌柜都来,我要为张广发办一场公祭。”

“老爷,虽说张广发死在公事上,不过毕竟有辱使命,这样做岂不是把我们惨败给晋商票号的事儿都漏了出去吗?”

李万堂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缸沿,缸里的金鱼以为是喂食,纷纷围拢过来。

李安看着,目中忽然露出恍然钦佩的神色,“老爷,我懂了,我这就去安排。”

李万堂在庭院里停了一会儿,静静地思考着什么,仆人们素知他的性子,这时候是不许人来打搅的,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后宅的丫鬟怯生生走过来,说夫人有请,李万堂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移步进了后宅。

刚一进内宅庭院,就听“咣”地一声大响,从正房里丢出一件瓷器,摔在院子当中的水磨青砖上,登时粉碎。

那是李万堂平素最喜欢的五子莲芯青花瓶,宋时传下来的东西,是蔡京把玩过的恩物。这瓶制作精良,薄得透亮,一千多年了,历代主人都是珍视无比,连个岔口都没碰损,结果今日却在李太太的一挥之下了了账。

不用问,这准是李太太派人在门口守着,见李万堂来了特意摔给他看的。下人们都吓呆了,李万堂却丝毫不见动怒,只是仔仔细细盯着那堆瓷片,像是要把它的样子印下来,过了好一阵儿才慢慢开口吩咐一声:“扫扫。”便走进了屋里。

进来是个极宽敞的大厅,两边一处是李氏夫妇的卧房,一处是值夜丫鬟待的房间。坐在厅中的大理石圆桌旁的便是李太太,她穿着苏绸细纺的八宝裙,手里抱着她养的那只叫“青奴”的波斯猫,此刻虽然横眉立目但是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儿,两边丫鬟仆妇垂手侍立,别说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李太太明知道李万堂进来,却不说话,抚摸“青奴”身上浓密的长毛,把李万堂晒在一边。

李万堂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开口,于是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发什么脾气?”

“平白无故?”李太太仿佛就等着这一问,冷笑一声,“老爷,你莫非是明知故问不成?”

从后赶来的李安见老爷进来半天都没个丫鬟给搬个座,知道她们不敢,于是上前两步搬了把椅子,刚要给李万堂送去,就听波斯猫凄厉地惨叫一声,吓得他一哆嗦,转脸看去,见李太太恶狠狠地看着他,手指掐着“青奴”的尾巴尖,指节发白,显是下了重手。大概是李太太平日淫威甚重,连猫都怕极了她,尽管吃痛,却不敢挣脱。

李太太的声音寒得如同冰窟里吹出来的风:“李安,你好啊,你是老爷的贴身仆人,心疼老爷是不是?要是哪一天屋里着了火,你大概也是放着我不管,先救老爷是不是?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李安一声都不敢吱,放下椅子,跪在地上冲太太磕了个头,站起身退到一边去了。

“你今天是专门找我麻烦的。”李万堂算是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