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比八百万两银子还值钱的一只烧鹅(第6/14页)

一石激起千层浪!古平原一句话,行会大堂里顿时开了锅。

祝晟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你才干了典当行几个月,这么多朝奉的眼力还不如你?”

“我说了,他们是初见没有细看而已,可是祝大朝奉该不会是故意欺瞒,想把假货卖个好价钱吧?”

“哼,你倒是说说看,这字假在什么地方?”祝晟信心十足,这字他看了不下几十遍了,一笔一画没有半分矫作,绝对假不了。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古平原从旁边桌上拿过一支蜡烛递给祝晟,“你去看看这《赤壁赋》上的最后一个字就明白了。”

祝晟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疑惑地举着晃动着火苗的蜡烛去看,最后一字是个“处”字,写在屏风最下面,他蹲下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毛病,他是个大胖子,蹲得久了不免身子往前倾,蜡烛就离着屏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火,火!”台下忽然有人惊呼起来!

祝晟自己也是惊得一怔,眼睁睁看着火苗从自己眼前蹿了出来,可就是不知火从何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着往后挪了几下,此时火焰已经笼罩了整个屏风。

“快救火,拿水来!”主事声嘶力竭地喊着,众位朝奉也都惊得站起身目瞪口呆。

古平原动也不动地站在一旁,扬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与众人的惊慌失措恰成对比,火光映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到大堂的墙壁上。这屏风是九层镂空,中间透风,加上又是薄薄一层,火舌一卷便在众人惊呼声中化为灰烬,只留下地下还在闪着火星的残渣。

“不可能,不可能!”所有人都在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白玉所制的屏风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烧成了灰,这难道是天上的神仙把这道家屏风收了回去,不然怎会如此?

“哈哈哈哈!”一片寂静中,古平原忽然仰天大笑。

“你、你……”祝晟还坐在地上,指着古平原的手直发抖。

“真是没想到啊,你祝大朝奉号称一生没打过眼,居然连收藏了半年的宝贝都看不明白。”古平原扬了扬手中一直拿着的一卷书,向着大堂里所有人高声道,“诸位回去可以看看这本《梦溪笔谈·器用卷》,里面详细记载了用青川竹沥九漂九晒,历经三载寒暑制成‘竹玉’的典故。”

“竹玉?”朝奉们相顾茫然。

“不错,这就是竹玉,说白了就是厚厚的一张宣纸,只是制作得晶莹剔透如同玉质,所以才能在上面着墨书写。这是宋时的秘制工艺,本就少有人知,千载之下已然失传,其物也罕睹于世。”古平原跨过那团灰烬,走到祝晟面前,望着他呆若木鸡,汗水涔涔而下的样子,讽刺地一笑,“其实真是个宝贝,搞不好世上仅此一件,可惜啊,就被这个一辈子辨宝识货的祝朝奉一把火烧了。”

他在众人惊怔的目光中穿过大堂,一路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看来所谓的从不打眼不过是唬唬人罢了!”

祝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觉得耳鸣心跳腿发软,恨不得立时在街上就躺倒,最好一辈子不要起来。今天在典当行会发生的一幕把他这一辈子积攒起的名声全都毁了,用不了多久北五省乃至全国的典当行就会传遍这个笑话,祝晟思来想去真是万念俱灰。“古平原,你可算是报了仇了。”他苦笑了一下。

“老爷,可不得了。”他还没到家,就见老仆从对面急匆匆赶过来,一见了他立时就紧拉住不放。

“怎么了?”祝晟有气无力地问道。

“大少爷和孙少爷被人绑了票了!”

“什么!”这是祝晟的一子一孙,也是他单传的血脉,一听之下如同五雷轰顶。“在城里怎么会被人绑了票?”

“我也不知道啊。”老仆苦着脸,“我听人说,二位爷去烟馆呆了一天,谁知刚走出来就被人掳上车绝尘而去,地上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着把纸条递过来。

祝晟刚一过目,手就发起抖来,这上面写着要他拿十万两银子出来,不然就把他这一儿一孙剁成肉馅喂给狗吃。

“老爷,怎么办?”

祝晟一言不发,想了片刻忽然回身就走。

半夜时分,祝晟拖着脚步摇摇晃晃再次回到家中,他方才去找王天贵,想从柜上借十万两银子,谁知王天贵冷笑连连,不但分文没有,还怪他今日出的这场丑让万源当卖不上好价钱。王天贵劈头盖脸一顿骂,末了要他准备好盘账,不几日后就要收回万源当的存银,将当铺转手卖出。

祝晟失魂落魄地推开自家小院的门,却不见老仆来迎,正厅中倒是点着两盏灯。

“大朝奉,这么晚回家,是不是有应酬呢?”一人端坐在厅中,正在等他。

“古平原!”祝晟瞪大了眼睛。

“坐吧。”古平原淡淡地,倒像是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猜得不错的话,大朝奉方才是去泰裕丰借银子了吧,想必是借到了?”

祝晟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没借到?这可奇了,你为王天贵鞍前马后效命多年,为了保他连杀父之仇都不管了,还害死那么多人,他连十万两都舍不得借给你?”古平原故作惊讶,面露讥诮之色。

“你请回吧!”祝晟浑身发抖,指了指门口。

“回?我还没听到个准话怎么回。”

“什么准话?”祝晟一转念间明白了过来,惊恐地看着古平原,就见他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祝晟认得,那是自己儿子和孙子随身带着的小烟枪,铜烟头是五福捧寿的式样,绝错不了。

“古平原。”祝晟的身子慢慢往下滑,终于跪在了地上,“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我就这一儿一孙啊。”他祈求地望着。

“哼!”古平原的脸色比屋外的夜色还要阴沉,“你也知道骨肉分离之痛!那金虎的家人呢?丁二朝奉还没出世的孩子呢?还有我的大哥邓铁翼也是被你活活害死的!”

祝晟低下头去不敢看古平原那双喷着火的眼睛,只听他又说道:“我真奇怪,就算是这些人你都不理,难道杀父之仇也是假的?也可以弃之不顾?”

祝晟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杀父之仇不假,可是儿孙的性命也不能不管。他诱着我的儿子、孙子染上鸦片瘾,整日挥金如土,不抽就闹得死去活来,如同疯癫。我哪有那么多钱,家产都败光了,全靠王天贵的烟馆供着他们抽,不然我祝家早就绝后了。”

“你在泰裕丰不是还有半成的财神股?”这一点是古平原最想不透的。

“呵呵。”祝晟惨笑两声,“是啊,你一定也听说了,我仗着有半成财神股,每年都能去痛骂王天贵,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