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昨天晚上,丸山友彦终于被江仓凉抛弃了。这当然是电视剧里的情节。从一开始就猜到她会和当红演员(这位也是模特出身)小泽俊也重修旧好,可是,真看到在代官山的优雅餐厅里被甩了的丸山君,还是为他一喜一忧。我对旁边一起看电视的小琴说:“江仓凉的男人品位太差。”等到开始播放广告时,小琴说:“不是江仓凉品位差,是编剧差。”

“没错,这个剧作家编的故事一点现实感也没有。”

“肯定是年轻时没被人追求过,所以写出这套玩意儿。”

我和小琴在短暂的广告期间快速轮流去了厕所,当电视剧再次开始时,我俩都以同样的姿势在沙发上坐好了……电视剧实在是无聊透顶。

“杉本君!杉——本—君!”

背后突然传来吼声,吓了我一大跳。回头一看,是大堂女招待绫子哗啦哗啦地甩着点菜的小票,瞪着我。

“你发什么呆呀!我刚才报的菜名,你听见了吗?”

“啊,对不起。我刚才在想昨天看的电视剧呢……”

“真是的,还想什么电视剧!配玉米卷饼、墨西哥卷饼的奶酪和豆子,还有,科罗娜啤酒用的青柠断货了。”

这时,她背后的餐桌那边有人喊她,绫子虎着脸瞪着我,一边大声回应“来啦,马上就来”。宛如大原丽子在给《驱魔人》配音一般。

我在下北泽的墨西哥小餐馆里,已经做了八个月厨师了。当然,起初我来面试可不是想当厨师。不用说,老板也没可能雇用我这个连柿子椒里面有籽儿都大惊小怪的人做厨师。我去买二手衣服时,看到餐馆外贴着招聘广告,就进去应聘了。最初干的是服务生和洗盘子的活儿,还没到半个月,店里唯一的厨师雅治突然辞工了。我知道他和老板不和,可是也不至于突然辞工啊。因此而倒霉的是我。“你一直在他旁边洗盘子,应该会做吧!”在老板的命令下(这简直是小看饮食文化),我即刻进入后厨做了厨师。第二周,终于找到了新厨师(他上个月还在中餐馆工作!)。可是,由于此人酷爱铁人三项,要求每周休息三天(而且包括周六周日),不然就不干。在下北泽那地方,周六周日是客人最多的日子。结果,我不得不继续当厨师。

在这个室内装修十分可爱的墨西哥小餐馆里,中餐馆培养出来的铁人三项厨师和依葫芦画瓢的三脚猫学生在厨房里轮流操刀,年轻的客人源源不断,我不禁感慨,下北泽这地方就是不同凡响!

做完最后一批菜,收拾干净厨房后,一般就十一点多了。我把成堆的垃圾收集在一起,扔到外面,在后面的垃圾站抽了一支平时不抽的烟。

回到店里,看见把头发散开的绫子正喝着特卡特啤酒结算票单。我一边脱去烹饪服一边问:“今天忙得要死,一定有十万了吧?”绫子摇摇头,没有说话。有时候关门时老板也会露个面,但一般情况下都是绫子去把每天的货款存入银行的夜间金库。

“我开车送你回公寓吧。”

我换完衣服后,在绫子身边坐下,这样问道。绫子一边在摇滚乐队里当主唱,一边在这个店里挣生活费。时年二十九岁,不知是真的还是开玩笑,她的艺名是“limit(极限)”。

“啊,对了,我有个事想问问绫子姐。”

我一边帮她结账,一边说道。绫子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事呀?”

“那个,打个比方说,绫子姐有男朋友吧?如果他的学弟对你表白说喜欢你,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呀?”

“就是感到为难,还是高兴啊?”

“那个学弟,有没有韧性?”

“韧性?……属于那种没有的吧。”

“那就会为难的。”

“什么?”

“我是说,要是表白的话,对方就会为难的。”

“那,那要是有韧性呢?”

“那么……那家伙喜欢听谁人乐队或是奇想乐队吗?”

“好像不听。”

“那么,喜欢披头士,还是古典音乐?”

我心里想,看来绫子的艺名不是在说笑,真的是“极限”啊。

离开餐馆,把绫子送回和车站反方向的公寓后,我返回了环七。本来穿过小路走甲州街道最为快捷,可是,我这几天特意绕到拥堵的环七回家。从环七下去稍稍开进胡同的地方,有贵和子小姐和弟弟居住的公寓。据学长说,是一个一室一厅,贵和子小姐住卧室,她弟弟睡在客厅里。她的房间很少亮灯。或者说,自从我打工回家顺道过来看公寓的窗户以来,还没看到过亮灯。听学长说,贵和子小姐的弟弟现在经常住在千叶县柏市的女友处,几乎不回这里来。弟弟没有回来的话,我这样翘首企盼的黑乎乎的窗户,说明了今天晚上,他姐姐贵和子小姐也有可能住在梅崎学长那里了。

我把桃子停在公寓后面,下了车,走到公寓正门。自动上锁的玄关安装着带屏幕的对讲机。我站在马路对面的自动贩卖机前抽着烟等了片刻,看见一个白领模样的男人好像喝醉了似的,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公寓。就在男人摁完了密码,自动门开启的瞬间,我假装刚好赶到,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男人好像是住在一楼,没有坐电梯,一直往走廊里面走去。我目送着他的背影,他忽然回头看我,我赶紧对他点了下头,他哼了一声,又晃晃悠悠走起来。

我坐电梯上了三楼。上次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次没有出电梯就直接回去了。第一次只是来到公寓大门口,第二次是抚摸了公寓门口的邮箱,第三次碰巧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我得以进入里面,第四次壮着胆子进入了电梯。而今天晚上是第五次,我终于站在了贵和子小姐的房门外。

门上挂着俨然夫妻一般的“松园浩志·贵和子”的名牌。我把耳朵贴在大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昨天晚上,我去女生房间,端坐在已经躺在被子里的小琴枕边,向她坦白我的苦恼:“其实,我每天打工回来,都绕到她的公寓,在四周转悠。”尽管小琴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破天荒地发表了看法:“真恶心,你这不是变态吗?”

“你也这么想?”

“自己没意识到?”

“意识到什么?”

“我刚才说的变态呀。”

想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变态,你什么意思?我暂且避开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真的喜欢她呢。”

“是喜欢,还是好像喜欢啊?”

小琴常常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细节上纠缠不清。

“我说‘好像’,是因为难为情呗。”我反驳她。

“良介君看似单纯,其实真复杂啊。”小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