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见面有礼(第4/4页)

孙老板说着要捋袖子:“鲍以安,还大伙的银子!”

后面许多盐商跟着起哄:“鲍以安,还银子!鲍以安,还银子!”

“鲍以安,还银子!鲍以安,还银子!”呼喊声隐隐传来。“砰”的一声,一只雕花黄花梨木椅被重重踢飞,砸落在地上。

鲍以安冲冠大怒,吴老板、齐世璜在一旁有些惶惑地看着他。鲍家的妻妾儿女们则都已经灰溜溜地退走了。鲍以安尽管发怒踢椅子,也特意找了个磕碰不到他们的方向,大骂:“杀千刀的!在广东胡折腾也还罢了,还非要来扬州插一手盐务。这引岸能随便动吗?还非搞什么银两关目一一落实!十几万两银子,老子去哪里跟他落实?这遭瘟砍头的狗官是专拿咱老鲍当软柿子捏!”

齐世璜凑过来:“这位阿大人还真是不如咱们卢大人。卢大人不管事,也不给咱们找麻烦,菩萨一样。哪像这位主儿,三天两头就恨不得点一把火。”

鲍以安瞪着他:“你有什么话,直说!”

齐世璜小声提醒:“小的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阿大人了?”

鲍以安愣了愣:“别提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齐世璜谄着脸说:“怪不得。眼看着阿克占一手接着一手,全捅人节骨眼上,肯定是有人教的。”

鲍以安气急:“有屁就放!”

齐世璜说:“小的不敢乱猜,可小的就奇怪,盐院老爷怎么会这么护着汪朝宗。那天在署院衙门,把谁都教训了,就是不数落汪朝宗的不是。然后就像您刚说的,引岸给他,现银子给他,唯恐汪朝宗吃一点亏……”

鲍以安一拍大腿:“不错,一定就是汪朝宗!”

一边吴老板说:“可是,上回马总商说……”

鲍以安烦乱地说:“这个老马,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想得太多。直来直去可以搞定的事,全给他自己绕弯子给绕晕了。”

司客慌忙跑进来:“老爷……”鲍以安怒道:“慌什么,让他们闹去,闹得大家鱼死网破,都他妈喝西北风去!”

司客小声说:“老爷,汪府的管夏送了几车酒来!见不见?”

鲍以安更加怒不可遏:“这是想羞辱我啊!好你个汪朝宗,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招来。见!”

管夏带了两个家丁抬了一酒坛进来,气喘吁吁地往地上一放:“我家老爷让我给鲍老爷送些酒来!”鲍以安脸色很难看,不说话。管夏将坛子揭开盖子就往地上倒,所有人都看着他。酒倒了一地,最后,倒出的竟是银子。管夏平静地说:“三车好酒就在门外,只等鲍老爷一句话!”

鲍以安不可置信地摸着脑袋:“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管夏不看他,自顾自把汪朝宗的意思说了:鲍老板退银子给散商,散商们再把银子交给汪朝宗,一来一去,他并没什么损失。盐院老爷不懂盐务上的详情,他想现银交割简单明了,其实倒是多生是非。建昌府那边的老账以后该怎么交割,看鲍以安的方便。

鲍以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仍然嘴硬:“黄鼠狼给鸡拜年哪!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鸡谢谢他!”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夕阳西下,保障河畔,繁忙的疏浚工地上,汪朝宗走在前面,身边是郑冬心跟随。

郑冬心看了眼汪朝宗,言有所指:“这一招,高啊。”

汪朝宗摇头:“他领不领情,我倒也不怎么在乎。”

郑冬心点头:“但小散商们却会领这个情。”

汪朝宗仍然摇头:“也不指望,我让管夏千万别声张。”

郑冬心显出不快:“鲍以安不是精细的人,他身边那个姓吴的和姓齐的,嘴巴又不严实,你给了鲍以安银子,这事转眼就传得扬州府尽人皆知,这不都在你的算计中?”

汪朝宗有些尴尬,郑冬心白了他一眼:“有了这一出,以后你跟老鲍有了什么过节,谁都会觉得是他不仗义。”

汪朝宗笑了,指着郑冬心说:“你这可有点以什么之心,度什么之腹了。”

郑冬心却坦然地说:“商场险恶,你不玩点伎俩,不足以自保啊。”

汪朝宗点头:“你说的这些,我未必没想过,但无论如何,我是真心想跟老鲍修好,这个时候,大家真斗起来,没好处。”

郑冬心“嗯”了一声:“盐商们要是都抱成一团,让新来的盐院老爷没有下口处,他岂不是要失望了?”

汪朝宗笑笑:“这个嘛,我倒也为他备下了一份厚礼。”他淡淡一笑,目光转向远处,“别看这保障河风光如画,却水流凶急,这渡船每年都要翻几回,死不少人。所以,才议决要疏浚河道。”

郑冬心很不以为然:“脱裤子放屁,为什么不修座桥呢?”

汪朝宗说:“修桥也得把河道先疏浚了。”

郑冬心陷入遐思:“这桥千万不能俗了。保障河就像一条小青龙,这桥啊就该是龙脖子上的金项圈!”

汪朝宗欣喜:“金项圈?”

郑冬心点头称是:“二十四桥明月夜,这月下的美人,不就是朝宗兄心目中的扬州吗?”

这时,一身民工打扮的汪海鲲奔过来,见过礼,又跑回工地去了。汪朝宗看着他矫健敏捷的背影,叹了口气,对郑冬心说:“海鲲是我亲侄子,我放他到工地上来,是想让他了解底层的疾苦,这对他有好处,我这一摊子,将来总要交给他的,雨涵……”

郑冬心看着汪朝宗,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