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5页)

杜瓦上尉的排正在攻打默兹河东部一个名叫“两座教堂”的小村庄。格斯听到了传言,说上午十一点即将停火,但他的上级指挥官命令进攻,他便奉命执行。他把手下的重机枪移到一片灌木丛前,他们隔着一片宽阔的草地朝远处的建筑物射击,让敌人有充分的时间撤退。

不幸的是,德军并不去利用这个机会。他们在院子的空场和果园里架起迫击炮和轻机枪,猛烈地朝这边还击。架设在一座谷仓顶上的机枪尤为有效,压制了格斯排里一半的火力。

格斯叫来枪法最好的克里下士。“你能不能把手榴弹扔上谷仓屋顶?”

克里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满脸长着雀斑,他马上回答说:“要是能稍稍接近一点儿就行。”

“这就是麻烦所在。”

克里观察了一下地形。“草地那边三分之一处有个小土坡,”他说,“从那儿我就能投准。”

“那样太冒险了,”格斯说,“你想当英雄吗?”他看了看手表,“战争可能在五分钟后结束,如果传言没错的话。”

克里咧嘴一笑:“我可以试试,中尉。”

格斯犹豫了,他不愿意让克里去冒生命危险。但是,这是军队,他们仍然在战斗,命令就是命令。“好吧,”格斯说,“稳着点儿。”

他心里希望克里会犹豫一下,但这男孩立刻背起步枪,抓起一匣手榴弹。

格斯喊道:“集中全部火力!尽最大可能掩护克里。”

所有的机枪一齐开火,克里开始跑起来。

敌人立刻发现了他,他们的机枪开火了。他曲折前进穿过田野,就像一只被狗追赶的野兔。德国迫击炮弹在他周围爆炸,他却奇迹般地一一躲过。

克里说的那个“小土坡”在约三百米以外。

他离成功只差一步。

敌人的机枪手把克里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来了一串长长的点射。眨眼之间就有十几发子弹打中了克里。他双臂甩开,扔掉了手榴弹倒了下去,惯性让他扑向空中,最后落在离他的土坡几步之遥的地方。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格斯估计他在倒地之前就已毙命。

敌人的机枪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美军也停止了射击。格斯感觉自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欢呼声。他旁边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动静。德国人也在欢呼着。

德国士兵出现了,他们从远处村子里的隐蔽处走了出来。

格斯听到一阵引擎声。一辆印度厂牌的美国摩托车驶出树林,驾车的中士在后座上载着一位少校。“停火!”少校大喊道。摩托车载着他穿过前沿的一个个阵地。“停火!”他又喊着,“停火!”

格斯排里的人开始呐喊起来。人们脱下头盔投向空中。有些人跳起了吉格舞,有人互相握着手。格斯听到有人唱歌。

格斯无法把眼睛从下士克里身上移开。

他慢慢穿过草地,跪在尸体旁。他见过许多尸体,毫不怀疑克里已经死了。他不知道这男孩的全名叫什么。他把尸体翻过来。克里的前胸布满了小小的弹孔。格斯合上男孩的眼睛,站了起来。

“上帝原谅我。”他说。

艾瑟尔和伯尼下班回到家。伯尼患了流感卧病在床,照看劳埃德的人也病倒了,因此艾瑟尔既要照顾丈夫,又要看护儿子。

她的情绪十分低落。两个人大吵了一通,争论谁该当议会的候选人。这不仅是他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在这之后,两人就互不搭理。

艾瑟尔知道自己占理,但她心里仍然感到内疚。她很可能成为一个比伯尼更出色的议员,但选择该由他们的同志们做出,不由他们两个决定。伯尼计划了很多年,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项工作非他莫属。虽然艾瑟尔之前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她现在渴望竞选。妇女赢得了投票权,但以后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首先,年龄限制必须降低,降到跟男人相同。妇女的工资和工作条件需要改进。在大多数行业,女性的工资低于男性,即使干的是完全相同的工作。她们凭什么不能获得同样的待遇?

但她喜欢伯尼,一看到他脸上受伤的表情,她就想马上放弃。“我还以为打击我的会是我的敌人,”有天晚上他跟她说,“是保守党,搞妥协的自由派,资本帝国主义者,资产阶级。我甚至准备好了应付党里的另外两个嫉妒的反对者。但我一直相信身边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到头来,她却成了毁掉我的人。”一想到这些话,艾瑟尔就感到心口阵阵作痛。

十一点的时候她给他送去一杯热茶。他们的卧室很舒适,只是有些破旧,窗户上挂着廉价的纯棉窗帘,有一张写字桌,墙上挂着詹姆斯・凯尔・哈迪的照片。伯尼放下读着的小说,那是一本《穿破裤子的慈善家》,所有的社会主义者都在读这本书。他冷冷地说:“今晚你有什么打算?”当晚工党要召开一次会议,“你做了决定没有?”

她已经决定了。她两天前就可以告诉他,但她一直没能让自己把话说出来。现在,既然他已经提出来了,她就得回答他。

“最合适的人才应该当选。”她倔强地说。

他一脸难过的样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说你爱我。”

她觉得他这样说实在不公平。这话放到他身上是不是也可以呢?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不应该只考虑自己,我们应该为整个党着想。”

“那我们的婚姻呢?”

“我不会因为是你的妻子,就给你让路。”

“你背叛了我。”

“但我会给你让路的。”她说。

“什么?”

“我说,我要把位子让给你。”

他脸上显出一种放松的神情。

她接着说:“但是,这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也不是因为你是更合适的人选。”

他迷惑不解。

“那,是为了什么?”

艾瑟尔叹了口气:“我怀孕了。”

“天啊,真的吗?”

“是的。就在一个女人可以成为议会议员的时刻,我却被怀了孩子这件事拖累了。”

伯尼笑了:“这下好了,一切都转向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艾瑟尔说。这一刻,她讨厌伯尼,讨厌这个未出生的婴儿,痛恨她生活中的一切。接着,她发觉耳边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她看了看壁炉上的时钟。时间是十一点过五分。他们怎么在星期一上午的这个时候敲钟呢?随后她又听到了另一声。她皱着眉头走到窗前。街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更多的地方敲起钟来。西面,她看见伦敦市中心的上空升起一颗红色的闪光弹,就是人们说的纸炮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