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抓紧最自由的生命(第3/6页)

很多事情,如果不仅仅停留在想想而已,就会发现,不知不觉,你的人生被你自己带到了无限精彩的远方。

我刚拿相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可以以之为职业。那个时候,导演有鼓捣这些影像类的爱好。我就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着他混。

我们俩在大学里完全没闲着,大一的时候,做外卖午餐,上午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在宿舍里做寿司,当时一溜烟儿买了好几个电饭煲用来蒸米饭,手艺练到后来无论在哪家饭馆吃寿司都觉得不过如此,导演骑着自行车去送,专门提供给有点儿闲钱的研究生和留学生学长学姐们。

大二的时候,我们还卖过一阵子帆布鞋。

大三的时候,我们去夜市摆地摊,那时候还给电视台写一些零散的栏目剧剧本,夜市档一开,华灯初上,我们把小花布一铺,小物件一摆就开业,周围都是出来摆摊打工的学生们,大家一起谈天说笑,那些有啤酒有故事的炎夏夜晚竟变成了我大学生活里最有滋有味的一段。有时候,导演在前面招揽生意,我就坐后面的小马扎上打开电脑写剧本。有时候,我在前面和买东西的人聊天,导演在后面看明天要考试的书。最后,我还把我们做小生意的这些个经历,添点儿油加点儿醋,装饰些清苦背景,写了个短篇小说,卖给了杂志社,要多完满有多完满。

总归是大学里的生活太清闲,我们俩又都是闲不住的人,所以,找些零碎的事情全当有趣的人生经历。大四两个人都开始拍照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同时意识到这回真的找到了一个很热爱的小事。也没多犹豫,就掏空大学前三年攒下的所有钱,租了学校周围的公寓做起了工作室。

后面发生过一个段子,说给每一个人听,都把对方逗得哈哈大笑,完全停不下来。工作室做起来后,有一个研究生学姐来拍写真,一进门,我们俩就瞅着她眼熟。过了约摸五分钟,学姐一拍脑门说,你们俩不就是送寿司和卖鞋的那俩吗,怎么又能拍起照片来了,靠不靠谱啊。后来,三个人完全笑作一团,直到今天也是无话不说的朋友。我常常在闲谈的时候跟学姐说,你简直是一句话总结了我们的大学生涯啊。

想起来,两个人能一直相守,大约也一定因为是价值观、人生观相似。甭管外面如何,自己人对自己人,摊开两颗心,都是鲜活跳动,勇往直前,充满趣味。

-巴黎街头的蓝色公寓大门

现在去看从前自己拍的照片,花枝招展到不可思议,红红绿绿,P上各种小光小点,真是可怕。前阵子有个网友留言,说,燕子我找到你最开始拍的照片,现在我的屏幕是一张你最开始拍的,一张你现在拍的,以示鼓励。听了以后,简直笑疼我肚子。我开玩笑地和工作室的同事说这个段子,自嘲说,那个时候拍得是有多烂,才能给人家如此大的动力。我时常翻看,技法糟糕,审美从现在看来实在恐怖。但我仍然喜欢那个无知无畏乱七八糟的自己,也时时提醒,永远不要丢掉初出茅庐的勇气。

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用力也不用力地一直走在我们自己人生的路上。这期间,我们恋爱,我们结婚,路上的风景越来越丰富,带给我们的兴奋和美好,失落和悲伤,也纷纷涌来。

我老跟导演说,其实我们是幸运的人,爱好变成职业,还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所以一直有不变的热情和兴趣,这已经是莫大的好运气。

上大学的时候,我有过一小段的实习经历。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感觉,像吃了坚硬的鱼刺,一直卡在喉咙里。我辛辛苦苦写了好几天的文章,被刊出来的时候,赫然变得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上面署了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我连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去哪儿申诉,气鼓鼓待到五点。单位里的老大姐拍着我的头说,小姑娘,人生本来就是这样,不是样样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的。我背着侧背包,在单位门口等导演的时候,就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做自己的主,过有因有果、累也快乐的日子。

导演在另外的地方实习,下班的时候,骑着小摩托车来接我,带我去吃大排档。我们俩坐在学校路边的小摊子上喝了好几瓶啤酒,喝得有点儿多,舌头就有点儿大。一边晃着酒瓶一边背诗,后来每每想起来这一出,我就跟导演瞎咧咧,说咱也是做过文艺小愤青的,咱也举着酒杯在大晚上的路边读过叛逆的诗啊。

那天后来大概我就醉了,因为再往后的事情就不太记得了。导演和我在一起的十年里,不知道替我处理了多少醉酒断篇以后的尴尬事儿。我是个爱喝酒的人,也有文身,严格来说,算不上是正路子上的乖乖姑娘。但就是这样,我妈在导演作为男朋友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还是很郑重地告诉他,我的女儿成熟也独立,但我还是给她撑起了一个干净又纯粹的世界。我把女儿嫁给你,就希望你能继续接我手维持住这个世界,你觉得你成吗,小伙子?导演当时很像模像样地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很郑重地说,阿姨,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觉得我做得到。我后来一直拿这段对话取笑我妈和导演两个人,笑话他们以为是在演肥皂剧呢。

我倒不算叛逆,就是觉得人生应该活得奔放,应该大醉的时候别少喝,应该奔跑的时候别停着,应该漂亮的时候就打扮,觉得伤心的时候也甭憋着。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后来,我在工作中遇到过一个姐姐,生活颇坎坷丰富,我把导演第一次见家长的事当成闲事聊给她听,她很真诚地告诉我,在你已经不算小孩子的年纪里,如果你发现你仍然可以做一个嚣张的混蛋,那你身边一定有一个愿意坚定守护你的正常人。你很幸运,要好好珍惜。

有过实习期里那段短暂的世界不如我所想的经历,我奋不顾身改行。无知者无畏,我揣着现在看来糟糕浅层的技术,也就这样上路了。

其实开始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坚定度过启程后的时光。拍了很久的婚纱写真后,也曾在某一天的清晨莫名发作,一直喊着,我的人生不想一直这样重复单调。拍了第一次商业活儿后,在晚上堵得吃不下饭,跟导演诉苦说,有点儿不喜欢那些言不由衷的沟通。有工作的时候,觉得真辛苦;没工作的时候,又想是不是快走不下去。赚到钱的时候,觉得自己清高得不行,不想与钱为伍;赚不到钱的时候,又不得不想辙到处觅工。这所有的纠结与烦恼,都随着日渐成熟的心,和越走越宽的路,慢慢变得平淡和习以为常。有这些小龌龊,才是最实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