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页)

就是这样的内容。谢谢您的来信!这是来自福冈县的想象名为“小包袱皮”的听众朋友的来信。哎呀,还真的让我很吃惊呢,刚开始广播就有了这样的反响。跟“小包袱皮”女士聊天的那个金发主唱叫康塔,那次在福冈天神开的现场演唱会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吧。后来那家伙和当时一起住在下水道不太好的房子的那个女友结婚了。听说好像就在那次现场演唱会一年之后的一个初夏的星期天,他在西新宿的一家小酒馆里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吵了起来,用啤酒瓶打了对方的头之后跑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就跟那女孩求婚了。也许他以为自己会被抓起来了吧。好像他们也没特别去登记,只是把头发染成了绿色,外表上做了个改变,这家伙现在还在“美特兹”。

哎呀,这可是宝贵的第一封听众来信啊!本来该说点好事情的,可是却引出这么一个微妙的小故事,对不住了啊。作为补偿,在这里为大家奉上一首优美的乐曲,1979年新城之鼠乐队的《我不喜欢星期一》。

您收听的是鲍勃·盖尔多夫的名曲,副歌部分反复唱着“我不喜欢星期一”,让人黯然神伤,却又充满了戏剧化的效果。众所周知,这首歌的创作灵感源自一个年轻女孩的校园枪击事件。当然我也并不是这首歌刚发布就听到了的,我是在前面提到过的比我大十岁的大块头大哥的房间里听的。话说他的房间在我家二楼的东南角上,他总是格外受到优待哦!大哥在所有方面都是我家的大王。我经常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听他的唱片,我是在那里记住了各种各样的音乐的。不管怎样,我把这样一首写星期一的歌在星期五的今天,啊,已经是深夜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星期六的今天拿出来播放,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啊,选曲“事故”!哈哈。

那么,这个想象电台就是这个风格。也不知道大家对我DJ阿克的个性是否有所了解了呢?不过我觉得现在进入下一个环节还为时尚早,此刻我想小声儿跟大家说些稍微有些复杂的话题。就像“小包袱皮”女士来信中写到的那样,我现在正处于一棵大树的树尖儿上。在俯瞰整个小镇的小山上有一排杉树,我被挂在其中一棵细细的直冲云霄的杉树的几乎最顶尖的地方,整个人仰面朝天,脖子向后仰着倒看着这个城市,简直就像吉尔伽美什史诗[4]中大洪水退去之后的方舟,被搁浅在高高的地方。

虽然现在到处一片漆黑,但还是可以依稀地看到在我的右手方向有几座被杉树覆盖的小山,有一条水位不高的小河从小山那边流过来,经过我所在的树林前面,穿过城镇。那条小河一直流到太平洋。沿着海边有一条铁路,再往前点的山腰处,开着一个圆圆的隧道口。可是这一切都是从地上倒挂下来,好像是对抗着重力的作用贴上去或长出来的。这是个如假包换的完全颠倒的世界。

我左手握着的是打开的防水手机,勉勉强强可以看见显示屏的画面,但遗憾的是角度太过倾斜看不见文字。好在它偶尔会亮一下。嘟嘟的振动和闪光告诉我有人在给我打电话。因为我对震动进行了细致的分类,所以大概是谁打来的电话我也心里有数。至少亲戚朋友什么的都猜得到。

另外还有一个情况,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棵杉树尖儿上,从我的左胳肢窝下伸出来的树枝上好像落着一只黑白相间的鹡鸰鸟。我借着手机发出的光隐隐约约地看得到。它大概有鸽子那么大,细细的尾羽直直地伸展开来。虽然是我喜欢的鸟,可是它一动不动,就那么直眉睖眼地俯视着我。不,在这个颠倒的世界里,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俯视它吧。总之,这家伙一动不动。它在监视我的播音状况。它一定以为自己是节目监制吧,哈哈。

这么说来,我想我保持这种状态,待在这儿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可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变成这种状态之前的记忆完全消失了,只有身体还有感觉,记得我曾经被前后左右地拉着转圈,然后就浮了起来。所以,我此时正在拼命地想各种事情。比如说大家知道良辨和尚[5]的故事吗?我也是在大学时代,也就是还没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她的女性朋友拿来了票子,我们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去看了场文乐。文乐就是日本传统戏曲艺术的木偶剧,结果我看到最后也不知道哪里好看,被后来成为我老婆的女朋友大大嘲笑了一番。但我记得当时看的那个故事的情节好像就是,在修建东大寺的伟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良辨还是婴儿的时候,被鹫鹰从京都还是滋贺县一带抓来,挂在了奈良二月堂[6]边上的一棵杉树上。后来一位高僧发现了他。

只有这个情节我记得很清楚。一切都好神奇啊,简直就像是谁的梦境一样。在一位超级认真地演奏着三味线的人身旁,一位白发如雪的老人面带红光地讲述着这个故事。难道不是我在做梦吗?当时好困啊。其实看戏的时候,很长时间我都在睡觉来着。

可是现在,我怎么觉得我也经历了同样的事呢?我已经不是什么婴儿了,以后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高僧啊。我只是回到了老家的小镇上,在一所公寓的五楼找了一个住下来的地方。就在我把行李都搬进住处后的第二天,大概是在下午,因为我说好了不在新房子里吸烟,就来到阳台上。刚低头掏出了紫色的一次性打火机,就突如其来地被两只巨大的鹫鹰爪子抓住了双肩。我就这样晃晃悠悠,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空。我竟然还从空中悠闲地俯瞰了整个小镇。狭小的港口和围绕着港口的群山,其间仅有的一点点土地被开发出来,星星点点地看得见人们在那里盖的房子、商店、邮局和医院,感觉上很像在看谷歌地图。

这么说来,我觉得我一直都听得到“啪哒啪哒”扇动翅膀的声音,而且鹫鹰有股令人讨厌的臭味,那股味儿好像钻到我鼻子的深处去了,到现在也挥之不去。整件事真的很荒唐啊,这个我也知道。可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让这么一个大活人自己把自己挂在树尖上这能做得到吗?我说的这些真的都是事实啊。

只是能发现我的伟大的和尚是不存在的。别说和尚了,现在万籁俱寂,看上去一个人都不会有。在我眼前展开的倒置的小镇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我正是为了从这种恐惧当中逃避出来才开始这么滔滔不绝地讲话的,也可以说这个想象电台就是为了安慰我内心的寂寞而采取的让人哭笑不得的对策。我现在到底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开始想这些事,我的脑子就会突然变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