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结果,到现在我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啊。”

“没关系的,我也完全听不到。哎呀,说没关系也不太对,总之不用太放在心上。”

“是什么样的节目呢?完全无法想象。”

“到底是不是节目都不知道,是吧?”

“是啊。我一开始也只是以为是有人在树上诉说着什么呢。”

“可是,是阿浩吧?就是,你傍晚发的邮件里跟我提到的那个,为了赶时髦戴眼镜的那个人。”

“对,是阿浩,他说他昨天晚上听到了,说好像是广播。”

“不过你那邮件可真够长的啊,是从福岛回来后今天早上写的吧。”

“是上午。我回到家了,可是睡不着,就想跟你汇报一下,没想到一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就那么一直搞到下午两点多,才终于小睡了一会儿。”

“我都忍不住笑了。这都赶上短篇小说了。”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说清楚啊。”

“我在想,如果你可以这么快写出这么多东西的话,你之前就应该多写一些才对啊。”

“哈哈,看你说的。”

“我可不是在批评你啊。”

“嗯,我知道。”

“那么,之后怎么样了?”

“嗯,我睡了一会儿起来了,因为没精神就冲了个热水澡。”

“不是不是,我是问大家在车里的时候,阿浩说他听到同一首歌连续播放之后怎么样了?”

“啊,你问那个时候啊。那之后过了很久,可能是早上了吧。下了高速休息的时候,阿浩开始左右扭动收音机的旋钮。”

“在找电台吗?”

“是的。可是他并没有打开收音机的开关,就那样找着电台。而且,阿直,就是那个志愿者……”

“队长是吧。我被他的意见深深感动了,这跟我们意见是不是一致无关。”

“是趁着阿直他们几个在外面抽烟的工夫,阿浩说,觉得自己能听到什么这对阿直来说不太好。”

“是啊,对阿直来说好像被全面否定了一样。”

“他说听到了好像哭叫的声音。”

“阿浩吗?”

“是,说从断断续续的杂音后面,传来了完全不同的声音。他把自己的手指放到耳朵里掏了好几次,还说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

“也许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呢。”

“好过分啊!”

“不是啊,也完全有这种可能性啊。说从关着的收音机里传出来声音什么的。可能这么说对阿浩不太好,但他手部那个神经性的症状就是典型的病状啊,所谓的‘电波系妄想症’。”

“嗯,你说的也对,不过……”

“而且,你居然也企图从关着的收音机里听到声音,完全是神经过敏嘛。”

“确实是。”

“那么阿浩后来呢?”

“等到阿直他们几个抽烟的人和上了很长时间厕所的佳美先生回来了之后,他就什么都没说了。车子重新开动之后,通过后视镜,我和阿浩有过几次视线的交流。”

“他听到的声音确实存在,这事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啊。”

“是,从目前状况看,我想那个哭声一样的声音恐怕还能够听到一阵子吧。”

“有点像鬼故事哦。”

“嗯,是啊。”

“不过,为什么这些地方没有写呢?”

“你说邮件里吗?”

“是啊。”

“写了,但又删了。”

“为什么?”

“我想你可能会当成鬼故事吧。”

“呵呵,被你猜到了啊!”

“……这个……我……”

“嗯?”

“……喂……”

“喂喂?”

“喂……喂喂……”

“啊,听到了。是我这边信号有问题吗?”

“嗯,刚才有‘吱——吱——’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了呢。试着换了手,可还是发出‘吱——吱——’的声音。”

“最近好像信号不太好啊,可能还是因为附近盖了很多高层公寓吧。”

“不会吧,我倒觉得最近信号技术做得很好啊。”

“那么,是电话本身的问题?”

“我想也不是吧。说到信号弱,如果跟电话公司提出来的话,会为我们加强信号覆盖。”

“是吧。不过有点麻烦啊。啊,这个以后再说,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

“啊啊,我吗?我想说的就是,假如我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我会播放什么样的广播呢?”

“不会播放吧。”

“诶?想也不想就回答啊!而且,还是否定?”

“死去的人,一般不会做那种事的。”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吧。假如说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希望我播送什么样的广播呢?”

“首先,我不希望你离开这个世界。”

“哎呀,话是没错,可是……”

“而且,我也不希望你放什么广播,希望你能安静地长眠。”

“说得也是啊。可是如果这广播只是对你播放的话怎么样呢?如果说我对你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比如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呢?”

“需要用广播吗?不是在梦中梦到吗?如果那样的话,我希望能在梦中梦到你。每天,不,每天都梦到的话可能有点辛苦。”

“哈哈,辛苦?”

“嗯,我也需要重新振作起来不是吗?如果能在梦中相见的话,梦境就会变成生活的中心了啊。”

“那当然不会是一辈子了。几天,也许是几个礼拜。或者说一年一次……持续几年。”

“我逗你呢。不,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在逗你。其实我还是想每天都能听见你的声音的。我一定会想哪怕不能重新振作也没关系。只是,你说是只对我一个人播广播,可我想听的却是你像平时一样说话的样子。”

“就像你在窃听我说话那样吗?”

“嗯……或者说像国营电台的深夜节目那样,用一种安静的语调,对,比如那种邀请了好几位专家,然后进行交谈的那种节目。”

“啊啊,讨论我的日常生活吗?”

“对。就比如‘哦,原来您那么喜欢鼹鼠啊,原来您很想去萨格勒布市看看啊,这些以前都不知道啊’之类的。”

“萨格勒布市?在哪儿来着?”

“是克罗地亚的首都。”

“我以前说过我想去那里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今天上网看国际新闻时,看到一条不可思议的帖子就顺口说出来了。”

“什么?这么随意啊。”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觉得你说的话和那条帖子有着某种关系,就无意中作为例子说出来了吧。那是个在东欧跑来跑去的日本人写的博客。”

“你连这样的东西都在看啊!”

“嗯。我还蛮喜欢看不认识的人的博客的。克罗地亚那个国家的内战不是很严重嘛,一开始从南斯拉夫独立出来的时候就发生了冲突,塞尔维亚人发起了残忍的种族清洗,克罗地亚人也对此进行了报复,这过程中死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