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4页)

“在我懂事以前,他们就都去世了。”

“对了,这儿的姑娘都是失去爹或妈,或者父母都已经去世;这所学校就叫作义塾,是教育孤儿的。”

“我们不付钱吗?他们白白养活我们吗?”

“我们付的,或者是我们的朋友付的,每人十五镑一年。”

“那他们干吗还管我们叫做慈善学校的孩子?”

“因为十五镑作为伙食费和学费是不够的,不足的数目靠捐款来补足。”

“谁捐呢?”

“就是附近这一带和伦敦的各位好心肠的太太先生们。”

“内奥米·布洛克尔赫斯特是谁呢?”

“就像石匾上说的,是建造这部分新房子的那个女士,这儿的一切都由她儿子照料和经管。”

“为什么?”

“因为他是这个机构的会计和经理。”

“这么说,这所屋子不是那个说给我们吃面包和干酪的、带表的高个子女士的啰?”

“谭波尔小姐吗?当然不是!我倒希望是她的。可是她做的一切都要对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负责。我们所有的食物,所有的衣服都是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买的。”

“他住在这儿吗?”

“不——在两英里以外一个大宅子里。”

“他是不是个好人?”

“他是个牧师,据说做了许多好事。”

“你说那位高个子女士叫谭波尔小姐吗?”

“是啊。”

“另外几位教师叫什么?”

“红脸蛋儿的那位叫史密斯小姐;她管活计,还裁剪——因为我们的衣服,我们的外衣和外套等等样样都是自己做的;黑头发的矮个儿是史凯契尔德小姐;她教历史和语法,听二班的回讲;披着披巾、用一根黄缎带把一块手绢儿系在腰旁的那一位是马丹(3)比埃洛。她是打法国的里尔来的,在这儿教法语。”

“你喜欢这些先生吗?”

“很喜欢。”

“你可喜欢个儿小小、皮肤黑黑的那一位,还有马丹——?——我不会像你那样读出她的名字。”

“史凯契尔德小姐脾气急躁——你得留神别冒犯了她;马丹比埃洛不是坏人。”

“可是,要数谭波尔小姐最好,是不是?”

“谭波尔小姐很好,很聪明;她比别人更强,因为她懂的东西比别人多得多。”

“你在这儿很久了吧?”

“两年。”

“你是个孤儿吗?”

“我妈去世了。”

“你在这儿快活吗?”

“你问的问题也未免太多了。现在我已经回答了你许多问题。这会儿可要看书啦。”

可是这时候召集吃饭的钟声响了。大伙儿回进屋去。现在弥漫在饭厅里的那股味儿,不见得比吃早饭时我们闻到的味儿更诱人。饭菜装在两个白铁大容器里,发出一股臭肥肉的浓烈的热气。我看见那堆东西里有混在一块儿煮的坏土豆和古怪的臭肉片。每个学生都分到一份,量还算丰富。我把能吃的都吃了,心里暗自纳闷,是不是每天的饭食都是这样。

午饭以后,我们马上到教室里去。再开始上课,一直上到五点钟。

下午惟一可以注意的事是:我看见跟我在阳台上谈话的那个姑娘在上历史课的时候,被史凯契尔德小姐从班上可耻地撵了出来,站在大教室的中央。我觉得受这种责罚是非常丢脸的,尤其是这么大的一位姑娘——她看上去总有十三岁了,或者还不止。我料想她总要有一些十分痛苦、十分羞耻的表示吧,可是叫我吃惊的是,她既不哭也不脸红。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那儿,虽说绷着脸,却显得镇静自若。“她怎么能那么安静、那么坚强地忍受下来呢?”我暗自思忖。“换了是我,看来我会巴望地上裂个口子让我钻进去。她看上去似乎在想着什么超出她的惩罚、超出她的处境的事,想着什么不是她周围、不是她眼前的事。我听说过白日梦——她现在是不是在做白日梦呢?她的眼睛盯着地板,但我肯定她视而不见——她的视线似乎是向内,向着她自己的心;我相信,她在看着记忆中的什么,而不是看着真正在眼前的事物。我不知道她是哪种姑娘——好姑娘呢还是坏姑娘。”

下午五点过后不久,我们又吃了一餐,包括一小杯咖啡和半片黑面包。我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面包,喝下了咖啡;可是如果能再来这么一份,我一定很高兴——我还饿。接下来是半个钟头娱乐,然后是学习;再后来是一杯水、一块燕麦饼、祈祷和上床。这就是我在劳渥德的第一天。

【注释】

(1)当时加在女式长衣领口部分的一种可以调换的装饰布。

(2)《拉塞拉斯》,英国作家约翰生(1709—1784)所著的小说。

(3)马丹,法文Madame(夫人)的音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