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4页)

我跟往常一样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还是我原来的自己,没有明显的改变;没有什么袭击我、损伤我、残害我。然而,昨天的简·爱在哪儿呢?——她的生活在哪儿呢?——她的前途又在哪儿呢?

简·爱,一度曾经是个热情的、满怀希望的女人——差点儿当了新娘——又成为一个冷漠的、孤苦伶仃的姑娘了;她的生活是苍白的,她的前途是惨淡的。圣诞节的严寒在仲夏来临;十二月的白色暴风雪在六月里飞旋;冰给成熟的苹果上了光,积雪压坏了怒放的玫瑰;干草地和小麦田上蒙了一张冰冻的尸布,昨夜还开满红花的小径,今天已盖上未经踩踏的白雪,看不出哪儿是路了;十二个小时以前,树林还像热带丛林般绿叶婆娑,芳香扑鼻,现在却像冬天挪威的松林般地荒芜、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的希望全都破灭了——一夜之间降落在埃及地所有头生子身上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命运(4)袭击了我。我看看自己所抱的希望,昨天它们还在那样地开着花、发着光,现在却躺在那儿,成了直挺挺、冷冰冰、铅灰色的尸体,再也不会复活过来。我看看我的爱情,那感情是我主人的——是他所创造的;它在我心里颤抖,就像躺在冰冷的摇篮里的受苦的小孩一样;疾病和痛苦袭击着它;它不能寻求罗切斯特先生的胳臂——它不能从他的怀里获得温暖。哦,它再也不能转向他,因为忠诚已给摧残,信任已给毁灭!对我来说,罗切斯特先生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我想象中的他了。我不愿意把罪过归给他;我不愿说他诱骗了我;可是在他的观念中已经不再有纯洁无垢的真实这个特性;我必须离开他;这我看得很清楚。什么时候走——怎么走——走到哪儿去,我却还不清楚;可是我不怀疑,他自己也会催我离开桑菲尔德。看来,他对我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受到挫折的只不过是一时的热情;他不会再要我了。现在我甚至怕在他面前的路上穿过;看到我,他一定会感到可恨。哦,我真是瞎了眼睛!我的行为多么软弱!

我的眼睛蒙起来了,闭上了;旋转的黑暗似乎在我周围浮动,思绪像一股暗黑混乱的水流涌来。自暴自弃,懒散,不作任何努力,我似乎躺在一条大河的干涸的河床上;我听到远处山洪暴发,洪水在滚滚而来;起来吧,我没有意志;逃跑吧,我没有力量。我虚弱地躺着;渴望死去。在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还像活着似地搏动着——想起了上帝;这引起我喃喃地祈祷;那些话在我暗淡无光的心灵里来来去去地徘徊着,仿佛是一种应该被低声说出,而又找不到力量来表达的东西:“别远离我,因为苦难就在眼前;没有人帮助啊。”

苦难是在眼前,因为我没有请求上帝把它推开——因为我没有合起手,没有跪下来,也没有动我的嘴唇——它来了;那滚滚的洪流来势凶猛,一下子全倾泻到了我的头上。我意识到我的生活变得凄凉了,我的爱情失去了,我的希望破灭了,我的信仰死掉了,这整个的意识形成阴沉沉的一大堆,猛烈而强大地威胁着我。那痛苦的时刻是无法描写的;的确是:“水进入我的灵魂,我陷入深深的泥潭;我觉得没有立足之处;我进入深水之中;洪水淹没了我。”

【注释】

(1)内战,指英王查理一世与议会之间在1642至1649年发生的战争。马斯顿荒地是英国约克郡约克附近的一个地方。王党军队于1644年在此地被打败。

(2)克里奥耳人,生于拉丁美洲的欧洲人后裔,或他们同黑人或印第安人所生的混血儿。

(3)丰沙尔,马德拉群岛首府。

(4)《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2章第29节:“到了半夜,耶和华把埃及地所有的长子,就是从坐宝座的法老,直到被掳囚在监里之人的长子,以及一切头生的牲畜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