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富兰克林自传 自传(1)(第4/20页)

大约那个时候,我偶然找到了《旁观者》的单本,是第三卷。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刊物。我把它买了下来,一遍一遍地读,很是喜欢。我认为那文章写得好极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模仿那种写作方式。带着这个想法,我给书中几篇论文的每句话做了个简单的摘要,放了几天以后,不看书,再试着用我想得起来的合适词句把内容补充完整,把那些短句扩充成和之前一样完整的句子,再凑成完整的文章。然后我把我写的《旁观者》和原著比较,找出并改正我的不足之处。但我发现我词汇贫乏,或者不能即刻回忆起并使用适当的词汇。我想如果我之前没有放弃作诗的话,那些词汇我可能已经积累起来了。由于要使用同义、不同长度、不同读音的词做韵词,来符合诗歌的韵律,这会使我经常去查找大范围的词汇,让我牢记并掌握那些词汇。因此我找了一些故事并把它们改写为诗歌。这样一段时间后,当我完全忘记原来的散文之后,又把它们转化回散文形式。有时我也把我的摘要内容顺序弄乱,几周以后,在把句子补充完整之前,试图把它们调整到最合理的顺序,再把它们写成完整的句子,拼成论文。这能教会我如何排列我的思想的顺序。我把我所写的和原著比较,我发现了不少错误,就一一改正过来。但有时我喜欢幻想:我侥幸改进了原文的条理和语言,哪怕是在某些细小处。这使得我受到鼓舞,认为我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尚可被接受的英语作家,对此我可以说是野心勃勃。我能自行支配的时间都是在晚上,一天工作之后或第二天早晨开始工作之前,或者在星期天。但我在我父亲的管教之下时,星期天他常逼我做礼拜,尽管当时还认为做礼拜是我的义务——虽然我无暇参与。我总是设法一个人待在印刷行,这样才能阅读和做这些文字练习。

大约在我16岁的时候,我看到一本由一个名叫特赖恩的人写的提倡素食的书。我决定遵循。我的哥哥还未成家,无人主持家务,但他和他的徒弟们就在另一个人家包饭。我不食肉带来了不便,而且我常常因为我的特立独行而被责备。我自己学着特赖恩的方式做了他的一些菜肴,如煮土豆或米饭,速成布丁,和其他一些菜肴,然后向我哥哥提出,如果他每周付给我一半我的伙食费的钱,我愿意伙食自理。他马上就同意了,不久我发现我可以节省一半他付给我的钱,我又有一笔钱用来买书了。而且这对我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我哥哥还有其他学徒离开印刷室去吃饭,我就留在那里,匆匆吃掉我寒碜的食物,常常只是一块饼干或者一片面包,一把葡萄干或者糕点制作房那里买的果馅儿饼,和一杯清水。如果他们回来之前还剩有时间,我就学习。注意节制饮食后,我的头脑变得十分清醒,思维也更敏捷,所以,在这其间,我取得了更大的进步。

以前我不谙算术,在学校期间算术有两次都未及格,为此我感到很羞愧,所以我把科克尔的算术书读过了一遍,结果很轻松。我也读了舍勒和夏尔米的航海书籍,了解了书中所包含的一点几何知识,但在几何方面我从未进行过深入研究。大约此时,我读了洛克的《人类悟性论》,还有波尔洛亚尔派的先生们所著的《思考的艺术》。

当我正一心一意地改进我的文体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一本英语语法书(我想这是格林伍德撰写的),在结尾处有两篇关于修辞与逻辑的简短介绍,关于逻辑那篇的结尾处,有苏格拉底以对话法进行论辩的实例。此后不久,我就买了一部色诺芬的《苏格拉底的重要言行录》,其中有许多对话法的实例。我被吸引住了,转而采用这种手法,放弃了我唐突的辩驳以及武断的立证,却装成一个谦逊的心存疑虑而发问的人。那时,通过阅读沙夫茨伯里和柯林斯的作品,对于我们的宗教教义的许多条款,我都持怀疑态度。我发现这种方法对我是最为稳妥的,却会使争论的对方十分窘迫。因此我很喜欢这种方法,并反复练习。而后我在引导人们的思维方面变得熟练而巧妙,即使是博识的人,也不得不做出妥协,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我常常使他们陷入他们无法自拔的困境,而我自己和我的论题却常常获得原本不应该的胜利。我使用这种方法一直持续了几年,但是渐渐放弃了,只保留了以谦虚谨慎的方式来表述自己观点的习惯。当我提出任何可能引起争论的观点时,绝不使用“一定”、“毫无疑问”,或者其他任何表示绝对肯定的字眼。转而我会说,“我猜想或料想某事是如此如此”,“因为什么什么原因,在我看来这件事好像是这样”,或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想是这样,或者那样”,或“我想是这样的”,或者“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情况是这样的”。我相信,在我向他人灌输我的观点,以及说服人们采用我不时努力提倡的行为时,这种方法非常有益。并且,由于谈话的主要目的无非是教诲人或者被教诲,取悦人或者说服人。因此,我奉劝那些善良的聪明人,不要因为采取独断式的态度而削弱他们行善的力量,那些方式总是让人觉得愤慨,容易产生对抗情绪,因而将语言之所以存在的目的(即交流思想和增进感情的目的)破坏无遗。因为,如果你想传授知识,肯定、武断的态度也许会引起矛盾,还会妨碍坦率的交流。如果你想从别人的学识经验中获得信息、取得教益,同时却固执己见,那些不喜欢争论的、谦虚、明智的人很有可能在你出错时听之任之。以这种方式,你是很难取悦你的听话者或是赢得别人的赞同的。蒲柏说得好:

“你不应以教训的口吻去教导人,别人不懂的东西你应当作为他们遗忘的东西提出来。”

他接着又劝告我们说:

“即使有把握,也要谦虚谨慎地说出来。”

蒲柏很可能接下去用他在其他地方的一行联句在这里与上文结成联句,我想这一行放在原来那里没有这里合适。

“因为傲慢就是愚蠢。”

如果你问,为何这句在原诗里不合适?那我只好引用原诗了:

“不谦逊的言辞不给辩解留余地。

“因为傲慢就是愚蠢。”

那么,愚蠢(假如人不幸很愚蠢的话)不就是他傲慢的理由吗?因此,这两行诗这样写,不是更合理吗?

“大言不惭,只有这唯一的理由,

“那就是傲慢就是愚蠢。”

然而,究竟是否如此,愿高明之士不吝赐教。

从1720年或者1721年,我哥哥开始出版报纸了。那是在美洲殖民地出现的第二份报纸,称为《新英格兰报》。在它之前唯一的报纸是《波士顿邮报》。我记得他的一些朋友劝阻他出版那个报纸,说那个事业不太可能成功,依他们判断,殖民地有一家报纸就已足够。现在(1771年),这里共有不少于二十五家报纸。然而,我哥哥还是按原定计划执行。当报纸排好了版,印好之后,他就派我到镇上的街头巷尾给顾客送报纸。